第21章 中秋
令狐离淡然道：“不会。”
余舒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硬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那就权当是陪我一起过中秋吧。”
令狐离发现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她，轻叹道：“你还听我爹说了什么？”
许是为了让他暂且留下来，余舒苗将当日在阵中遭遇三处幻境时的所见所闻非常详尽地说了一通。
“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余舒苗作出最后总结，然后就看到令狐离的那张俊脸居然泛起了不甚明显的粉色。
令狐离没想到这些并不太想被别人知晓的过往，会这样展露给她。
难怪他总觉得，余舒苗这段时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充满悲悯了……
“我不需要同情。”令狐离语气生硬地丢下这么句话，果断地离开栖凤居，躲到山庄别的院落中去了。
他不喜欢被夸可爱？
余舒苗完全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眼看着天色渐渐转暗，踌躇片刻，还是没追过去。
朦胧的月华将浅薄的云层染出一片银光，山庄内有几处种着桂树，仲秋的凉风便带着桂花的甜香，吹拂过泛黄发红的草木叶梢，发出簌簌声响。
只能独自赏月的余舒苗，半倚在小楼二层的扶栏边，坐在地上看着山庄夜景出神。
身边放着一碟酥皮月饼，是她想吃的那种肉馅的，令狐离其实早就做好了放在灶房内，不过现下已经凉了。
余舒苗只吃了一个。
看着像是有心事，然而她实际上放空了思绪，什么都没在想。
秋虫不知躲在哪处草丛鸣叫，将山间夜晚衬托得格外静谧。
一声像是某种野兽发出的嘶吼，惊醒了靠着围栏发呆就快要睡着的余舒苗，离此地不远，就在庄子内。
“狐狸？”她打起精神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人，是以到了夜间，除栖凤居外都未点上灯火。
但今晚的月光实在皎洁，余舒苗站在小楼上，刚巧能眺望到庄子另一边的院落。
她没考虑太多，几步跑下楼梯，往传出声响的方向赶去。
鸣山上的这座庄子是当年令狐瑞景雇人所建，原是为了与宁夫人来此纳凉消暑，只来过没几次，后来令狐离出生时出了那档子事，便再也没来过。
自然不会有像清梧院书房内的暗室那样的地方，令狐离只能将自己关在其他院落的屋中，避着余舒苗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离得近了，才听清那偶尔响起的嘶吼声中，夹杂着被刻意压制着的痛苦。
余舒苗心下凛然。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任性，只说着要给令狐离庆生，结果不光什么都没准备，还低估了他在满月这天将要承受的苦难。
循着声音，余舒苗很快就找到了令狐离关着自己的那间屋子，见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到屋内的状况。
她是凭着一时冲动才找来这里的，等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令狐离现在其实还保留着些许理智，听到屋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余舒苗那带着犹豫的声音隔着窗棂传入屋内。
“狐狸，你……还好吧？”
令狐离很想大喊让她快些离开这里，然而此时薄云消散，月至中天，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并非常人所能发出的低吼，自喉间迸发出来。
他再次彻底妖化了。
站在屋外的余舒苗听到了这声吼叫，随后又听屋中传出物体碰撞的声音，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现在就逃走，还是留下来？
余舒苗在心中天人交战片刻，选择了后者。
令狐离在妖化后就变成了与平日截然相反的性格，狂躁地想要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同时又急切地想要斩断枷锁，冲破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向内开的两扇木门给硬生生地给撞开了，晃动几下，竟然没有散架，歪斜着靠在一旁。
因妖化而变成满头白发的令狐离在脱离房间的限制后，抬头看了眼悬在夜空中的那轮满月。
大概是觉得碍事，又或者觉得这也是种束缚，他上半身穿着的衣衫被他自己给撕碎了。
银白的发丝披散下来，在月光下愈发勾人心魂。
身材不错。
之前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余舒苗在心中唾弃着自己。
她见令狐离是这副模样，在他破门而出的时候就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地从指缝里看他。
然而令狐离只安静了这么一霎，妖化后感官变得更为敏锐，像是从带着桂花甜香的秋风中嗅到了其他气息，很快就扭头盯住了正努力将自身藏在阴影中的余舒苗。
余舒苗被他那双因妖化失去理智，充满暴戾煞气的眼睛一望，便慌了神，右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去够她的那柄雁翎刀，结果摸了个空。
那刀根本就没带在身上。
完了……
余舒苗认命地看着令狐离朝自己扑过来，动作迅猛得像只野兽。
肩膀上忽地一痛，她被令狐离抓住了，指甲——或者说是兽爪——几乎就要嵌入皮肤之中。
余舒苗被他撞得整个人往后仰倒，脖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令狐离面前。
令狐离如同受到邀请，张嘴就往她脖子上咬。
又咬脖子？
令狐离逆着月光，余舒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脖子上，心中不由得发慌，抬手往外挡了一下。
妖化后的令狐离完全凭借着本能行动，没有停顿地咬住她的小臂。
衣袖的布料在此面前不堪一击，尖锐的犬齿切入皮肉之中，血立马就涌了出来。
这次遭受到的攻击更为严重，此前不过是脖子上的皮肤被擦破，后来腕部的伤也是她自己划出来的，能控制力道。但这次，妖化后陷入狂暴状态的令狐离，是结结实实地咬在她的手臂上。
是几乎要撕咬下一块肉来的力道，余舒觉得自己手臂的骨头都要断了。
真疼啊……
余舒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住了没让它掉下来。
血腥味向四周扩散，却让令狐离的理智逐渐回笼。
纯阴之血对克制他妖化的效果依旧卓越。
月光仿佛也变得温和起来，柔柔地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光晕。
这是令狐离初次在满月之夜从妖退变回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格外新鲜。
但当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后，竟也惊慌失措起来，完全没了那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
他赶紧松开仍咬着余舒苗小臂的牙，口腔中弥漫着近似铁锈的味道。
“嘶——”余舒苗在他松口时倒吸一口凉气，整条手臂都发麻了，不敢随意动弹，只能低头去确认伤势。
血没止住，浸透了被撕裂的衣袖布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苗苗，我……”令狐离顺手拭去残留在唇边的血迹，想问是不是又伤到了她，但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便没再继续说，默默地施法为她疗伤。
“我从小就很调皮，仗着力气大，跟爹娘还有哥哥去降妖的时候，也受过几次伤。但是……”余舒苗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地说道，“狐狸，其实我很怕痛的。”
令狐离看着余舒苗小臂上被自己咬出的血洞，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为她止住血，又将伤疤平复后，握着她的手没放开，闷声道：“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保证。”
经过他施法疗伤，余舒苗就没觉得痛了，想说不用他道歉。
这次的事不能怪令狐离，本来就已经警告过她了，是她非要在满月的时候跑来找人的。
就算是因为令狐离妖化而导致受伤，也只能说是她自己倒霉。
余舒苗这样想着，抬眸见令狐离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推了他一把：“你不觉得冷吗？”
“……我去换身衣服。”令狐离被她推开后，才发现自己上半身什么遮蔽都没有，不自在地跑回屋中。
没过多久，他就换了身月白长袍回到余舒苗跟前，见她留在原地没动，竟觉得有些感动。
余舒苗不想再提刚才的事，仰着脸问他：“现在你总能陪我过这个中秋了吧？”
令狐离点点头，带她离开这座院子，去山庄花园的凉亭休息。
“你等我一下。”余舒苗好像就从来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很快就恢复成往常开朗的模样，跑去栖凤居拿来了那碟没怎么动过的酥皮月饼。
约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令狐离就见余舒苗手中端着月饼蹦蹦跳跳地过来，起身相迎。
“这月饼都已经凉了，热得才比较好吃。”令狐离看着她将那碟月饼摆在亭中的石桌上。
“没事，我觉得已经够好吃的了。”余舒苗直接拿起一个，咬下一大口，“你有没有觉得今年中秋过得有些特别？”
“是很特别。”令狐离转去看着那轮满月，这对他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至少，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余舒苗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已经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了，作出决定道：“只要有我在，以后每个满月之夜，你都可以不用担心了。”
“你还是不要再接近我比较好。”令狐离也作出了决定，声音如同这秋夜一般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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