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约定
日子离除夕越来越近了。这一天，扬州居然飘起雪来，起初只是稀疏几片，后来越下越密，竟有些乱琼碎玉之意了。街上有些人耐不得寒，急急回家。
一个穿着红色云缎袄儿的女孩坐在一品楼上的一间隔断中，从窗格往外看去，见外面的人逐渐稀少，便叹道：“却是不巧了，偏偏今儿出门。再下大些，一会儿恐怕不好回去了。”
对面坐着的少年一身简单利落的墨色素面夹袍，眉宇间丝毫不见愁容：“既来之，则安之。表妹想必也是有很多话要问我的，咱们就慢慢喝茶，细细聊天，‘坐看青竹变琼枝’，也没有什么不好。”（注1）
谢遥转过头来打量他，见他明显比头一回见面时熟稔自在了不少，也舒了一口气，单刀直入地问道：“才见过一次面，我就把表哥单独约出来，表哥不觉着我太过冒昧、太没有规矩了么？”
徐珩一笑，居然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这算什么，表妹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谢遥颇为意外，秀眉一挑：“愿闻其详。”
“三年前，我就见过你，只不过你不会留意我罢了。”徐珩回忆道，“那年我随着父母亲去别人家里赴宴，中途溜去花园玩耍，听到女客那边传来乐曲声，清丽好听。我便偷偷去看，见到你在那里叮嘱刚唱完的乐女，跟个小管事一样，极是有趣，我便记住了。”
谢遥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帮着管玉音社时被他看见了。
“我回来就跟母亲打听了，却吃了一惊，原来令堂与家父乃是同族。当年令外祖之事，家父悄悄念叨了许多年，连我都记住了。”徐珩望着面前茶壶上的梅枝花纹，出神地说。
“我本来问过父母亲，既然是亲戚，为何从不走动？他们说，谢府很是富贵，人口又多，我们家贸然上门，只怕不好……于是我也没再问了。”
谢遥默然，这里面的原因太过复杂，谢家内部的纷扰，徐欢儿的贱籍身份……普通人家确实没法子去认这门亲。
徐珩舒展了眉头：“所以，这次得知令外祖翻了案，咱们终于能见上一面，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谢遥被他触动，低下头去：“我心里……也很高兴。从小，我就很是羡慕二哥哥和三姐姐他们，有舅舅、舅母和姑表兄弟姐妹，时常见面。我们母女只能相依为命，若不是太太多有照拂，断然不会有今日。”
她抬起头来，目光诚挚：“今年的这个新年，我娘总算有娘家人可以走动，我也总算也是有舅舅、舅母和表哥的人了。我真的很欢喜。”
徐珩和煦地望着她：“姑母和表妹以后若需要我家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他又迟疑了一会，终于说出口：“咱们两家大人谋划的事儿，不知表妹是如何想的？”
谢遥心里暗道，来了。她摇头：“我不知道。按道理来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说实话，我家里的大人都对你满意得不得了，弄得我现在是进退两难的，要是不愿，就好像很不识好歹的样子。”
徐珩的眼睛盯住她，看不出喜怒：“所以，表妹是不愿了？”
谢遥咬住唇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不是觉得你不好，相反，你简直是太好了。只不过，这么早就定下来，若是将来表哥遇到了真心相爱的女子，却被我耽误了，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徐珩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顾虑倒是不少。”他正色道，“这样可好？咱们就先做表兄妹相处，你有什么想让我去做的事，就只管告诉我，当我是亲哥哥便是。在你拿定主意之前，我肯定不会去看任何别的女孩子。不过，若是你有了心仪的男子，也请赶紧跟我说，别让我傻等。”一气说完，赶紧喝了几口茶。
谢遥几乎听得愣住，等明白过来了，便笑着举起茶杯来：“如此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一言为定，咱们以茶代酒罢。”
徐欢儿听女儿说了这个结果，松一口气，却又觉得徐珩这个孩子实在是好，错过了可惜，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谢遥故意撅起嘴：“娘有了好侄儿，就不喜欢女儿了？您有工夫的话，不如想想该备下些什么年礼，过几天咱们终于可以走亲戚了。”
走起亲戚来才发现，徐珩家的经济状况正如谢运所说，虽然不算富，但也绝对不穷。虽然家中的老房子和田地在扬州城郊，却又在城区买了一处小院，因此走动起来颇为方便。
徐父徐母都极谦和可亲，其中徐母本是商人之女，手上也有两三个陪嫁的小铺子，与余氏、徐欢儿等聊得甚是投机。刚相认了不到半月，谢府的人竟然已经造访了三四回。
谢老太太和谢明安自然也知道了此事。谢明安想着以后能多一个注定能做官的女婿，倒也乐意。唯独谢老太太有些不愿，暗想，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娃娃，才中了生员，离着中进士、授官，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又一想到徐欢儿得了祖业，自家花了钱赎出她来，又养了她这许多年，这一大笔天降横财却与自己无关，心中不忿。
想到此处，她便又埋怨谢运。本来得知长孙要去帮这个忙，她大为称心，想着无论如何也可有些好处。不想谢运竟真的是纯帮忙，并且居然帮人保媒拉纤起来。
这一日，她便叫了谢运去，开口便道：“听闻你有意将你五妹妹说给徐家那个小孩子？我看不妥，既然要嫁读书人，光是嫁个生员怎么够，怎么也得是个举子罢！”
谢运云里雾里一般，下意识觉得不好，便推脱道：“祖母，五妹妹才十岁，现在论起婚嫁还早，与徐家公子也不过先是嘴上说说，真要纳采、问名之类，还不知要到哪一年。”
谢老太太一拍大腿：“我就说是这般，那孩子岁数太小，心性难定，若是过两年知人事了，与别家闺女看对眼了，五丫头怎么办？要我说，现在看人家，就得看那些可靠的。”
谢运素来知道这位祖母说话办事有些不伦不类，只是不好违拗，便问：“祖母可是有主意了？”
谢老太太笑道：“若不是我熟知的人家，我岂能开口！你可记得我娘家的那第二个侄孙么？便是你二表弟，极是聪明出众的，也是刚中了举，名次虽不及你，但也足够配你五妹妹了罢。放着现钟不打，你倒铸钟？”
“可是甘家二表弟不是已经十九岁了么？”谢运毫不客气。
“年岁大些又如何了？大些的体贴、懂事，知道疼媳妇儿。”谢老太太不以为然道。
谢运眉头一皱，微微冷笑：“这甘家二表弟疼不疼媳妇，我倒不知。我只知道，近日他新纳了其母的两个婢子做通房，可是疼的紧。若五妹妹与他订了亲，待五六年后出闺成了大礼，只怕屋里庶子庶女都早已生出来好几个了罢！”
“你……”谢老太太没想到，自幼养育的大孙子居然敢如此抢白自己，“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正经事不做，反倒成日里打听起这些家长里短的来？”
“不是我要打听，是甘家二表弟的风流名声太盛，早就传得我们这一年的举子里头人尽皆知了。”谢运懒得继续说此人，心里知道，祖母想牵这个线，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徐布政使的家产上。自己还须快些促成谢遥和徐珩之事方好，不然，还不知谢老太太又会搞出什么花样。
想到此处，他便觉得有必要去找徐珩一次。
刚出门走了不多时，便见一些奴仆打扮的人行迹匆匆，竟是从平远侯府在扬州的别院处过来的。他便拦住其中一人问道：“侯府有人要来扬州？”
被拦住的这个人恰好是见过谢运的，连忙行礼道：“谢大公子，我们世子爷已是在路上了，眼见着还有两三日便到，我等都是来预备着的。”
谢运讶异：“这过了年才几日，他不在京里好好待着，跑到扬州来做什么？”
那仆人摇头：“小人不知内情，只知道此回就只有世子爷并一些贴身伺候的人过来，侯爷和夫人都是留在京中的。只怕世子爷有事罢，或是着急去君山书院，找王老翰林？”
谢运思索，王老翰林早已致仕，要急着找他谈论政事，显然不可能。若是请教学问，侯府世子又不用考科举，何需如此急切？
一时间，竟是想不明白周云棣着急一个人来扬州的原因，只能等见了面再问他了。
而正在路上策马奔驰的周云棣，心中还在暗暗埋怨父母，非要让他在京城过完年才能出来。那郑人鸿在江南已经盘桓许多时日，谢遥母女想必早已知道翻案一事了。自己原本是要做第一个告诉她好消息的人，如今却不能如愿。
(https://www.skjwx.cc/a/66910/66910646/11410959.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