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0
处于窒息状态下的秦启第一反应竟然是“啊，这人眼睛不是红色”，事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但眼下的秦启却完全笑不出来。
掐在脖子上的手好像钢铁浇灌而成，无论他如何使劲反抗，也没法让对方送开那么一丁点。秦启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他闭上眼，猛地屈膝往上一撞。
这下要是落实了，对任何男人而言都绝对会是刻骨铭心的痛。
袭击他的男子反应迅速地侧身避开，掐在秦启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一瞬。秦启趁机一个翻身跳起来，还没逃出两步就被对方一手反扭住双臂压回床上。
纵使好脾气如秦启此时心里也毛了，吼道：“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你？”男子低低地问了声，空闲的左手从下巴处捏住秦启的脸，让他转过头来。
这便是两人在清醒状态下的第一次面对面，气氛糟糕透顶。
秦启怒视着面无表情的男子，打算对方再不松手，就大喊救命。然而在他张嘴的瞬间，男子忽然松了手，就跟制住他时一样干脆果断。
秦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才自我调适好，觉得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认出来我不是你的敌人了？”
“我不知道。”男子说着，看似冷酷的表情下居然透出些许迷茫，“忘了。”
“忘了？！”秦启的声音忍不住扬高。
花费超过一个小时，秦启才从防备心很重的男子处问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其一，他不记得他来自何处，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启家门口；其二，他自称酆星泽。
“酆”是相当少见的姓，如果对方所述为真，秦启觉得可以托伊万找巡城队的人查一查对方的来历。
最让秦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先前仿佛还想置他于死地的酆星泽，经过一番交谈后，现在却像暂时驯服了的大型犬一般，安安静静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始终盯着秦启，让他浑身不自在。
躲进盥洗室里做完个人清洁，秦启换上外出服。他刚走进客厅，酆星泽就警惕地坐直了。
“虽然你一大早就把我揍了一顿，似乎没什么大碍。”秦启略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但我想，最好还是请个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尤其是脑子。
权衡过彼此的武力差距，最后一句话秦启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酆星泽皱眉道：“不需要，我不见外人。”
秦启：“……我们对彼此而言也是外人。”
“你不同。”酆星泽笃定道，“我觉得你眼熟。”
闻言，秦启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无奈地接了句：“大概梦里见过吧。”
其实秦启并非完全不能领会酆星泽说觉得他眼熟时是怎样的心情。因为秦启也同样，对酆星泽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哪怕对方刚清醒就攻击他，哪怕他刚才都准备喊救命了……现在回想，却有种说不清的，觉得对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的直觉。
秦启的目光忍不住投向酆星泽的脸。
眼前这人实在跟他梦中的“死神”过分相似又不同。尽管同样的俊美，但看上去更年轻，而且隐隐有种介于沉静和暴躁之间的气质。那双在东方裔中也极少见的纯黑色的眼睛就像两汪不见底的深潭，与“死神”暗红如血的眼眸相比，是另一种危险的感觉。
“你在看谁？”一片寂静中，酆星泽问。
秦启没有回答。思考了一下，他从自己的钥匙扣中取下一把钥匙扔给酆星泽，说：“你不见医生也行，但我有别的事要忙。你能自己做吃的吧？厨房有食材。”就当是疯了好了，他几乎没有思考后果，就决定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自己家。
酆星泽一把接住钥匙，与秦启对视了几秒，垂下眼帘。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代表两人初步认可了彼此。
·
父母去世之后，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第一次交出去。
秦启独自走上街头，仍觉得恍如梦中。他不由得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回过神又觉得这样的举止实在有些幼稚，明明没人看到，还是心虚地咳了一声。
他并没有真的就放弃让医生给酆星泽检查一下的打算，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忙。
抬手叫了辆等待生意的出租马车，秦启坐上去，给车夫报了一个地名。
“到繁星街。”
他对昨天噩梦中所见的景色印象深刻。而据他所知，能从梦中那个角度看到佛罗拉光明圣堂的，只有繁星街。他想确认一下，梦中看到的那栋三层小楼，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
车夫轻挥马鞭，那匹红棕色的骏马便喷着气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这辆出租马车的车厢是敞篷结构，很方便秦启观察沿途的街景。但梦境毕竟还是扭曲了很多事实，所以尽管他努力回想，仍是没能准确找出可能是梦中那间可怕手术室所在地的房子。
不过他顺利在繁星街121号找到了那栋三层小楼。
示意车夫在离小楼有百米远的位置停下，秦启付了车资，表现得跟一个正常的，来这个街区拜访某家住户的客人一样，慢步经过繁星街121号。
他发现这栋小楼的一楼大门前站了两位神情严肃的巡城队员。其中一个有些面熟，似乎是洗衣女工案中曾见过的人。
秦启脚步一顿，决定光明正大上前攀谈：“早上好，请问这边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我很少在这个街区看到巡城队的人……站岗。”经过斟酌，他选择了比较中性的词汇。
万幸他认出的那位巡城队队员的记性也不差，在同僚要驱赶秦启，斥责他多管闲事时，拦住了对方。那名队员推了推头盔，不太确定地说：“您好像是……”
“宸星学会的人，上次我们见过。”秦启笑得亲切无害。
“对，我就觉得好像认识。”那名队员松了口气，朝秦启伸出右手，“我叫汉姆，您到这边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见对方似乎有些紧张，秦启赶紧否认，“只是准备去佛罗拉圣堂那边参观一下。这户人家莫非是失窃了？我以为繁星街的治安是全城最好的。”
汉姆苦笑起来，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对秦启说：“可不是最好的吗？其实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因为这家的女儿昨夜做了个噩梦，她那位大商人父亲就派人一大早跑到驻地那边，要求长官派人来看守……说是怀疑昨夜有毛贼试图夜闯闺房。”
汉姆的同僚轻声嗤笑道：“谁知道是毛贼夜闯闺房还是夜半幽会被发现了只能找个借口掩盖，这些有钱人就是能折腾。”
“嘘！”汉姆注意到小楼里有人出来，赶紧屈肘撞了同僚一下。
见状，秦启知道自己再逗留下去不太合适了，就隐晦地对汉姆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临走前，他抬头看了一眼临街的那扇窗户。
没有梦中见到的鹅黄色窗帘，但空荡荡的窗框上，确实挂了一只有着七彩羽毛的捕梦网。
秦启不知道是自己进入了这家小姐的噩梦，还是这家小姐被卷进了自己的噩梦中。他想到学会去询问一下周老的见解，却从安洁莉娜处得知，周老请了半个月的假去帮他上次提到的世交解决麻烦，这期间都不会再到学会来。而如果该麻烦一时解决不掉的话，周老请假的时间还有可能会延长。
“你也可以跟伊万商量呀，虽然他胆子有些小，但其实他知道的事也不少哦。”安洁莉娜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褐色大眼睛，说的话却一点都不留情面，“对了，说起来，伊万应该去你家找你了，你们没有遇上吗？”
糟糕。
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秦启对安洁莉娜笑了笑道：“我出门比较早，可能刚好错过了。谢谢你的告知，安洁。”
“不必客气，下次过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小礼物就好。”安洁莉娜活泼地朝秦启挥了挥手。
从学会出来，秦启几乎是用他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的手都有些发抖，生怕打开房门就看见伊万死不瞑目地躺在自家的地板上——酆星泽早上没有真的伤害他，并不等于酆星泽也不会伤害别人。秦启的直觉告诉自己，酆星泽是见惯了血的人。
钥匙几次都没对准锁眼。
秦启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脖子，在衬衫衣领的掩盖下，此处还留着酆星泽的指痕。
门忽然从内部打开了，酆星泽平静地站在门后，看着秦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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