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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前世篇终章:帝陨


“诶……”

        司命星君望着天际,叹了口气。

        朱雀心里一凉,只道莫非这老头又不愿救阿姐了?

        “老神仙何故叹气?”朱雀问道。

        “帝星将陨。这才几天哪……”司命星君突然意识到自己泄了天机,急忙掐指算算,而后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作数不作数,只当没听见。”

        他又扯了扯他的白胡子,两眼审视着朱雀,满意地点点头,“能屈能伸,心性纯粹……你倒是比你姐姐更适合做妖皇。”

        “你姐姐强则强矣,心思却深沉了些。想这又想那的,老爱钻牛角尖,也难怪会落得如此下场。”

        “呵呵,老神仙说的对。那我阿姐……”朱雀假意逢迎着司命星君,生怕一句话说错人就跑了。

        “别急别急。”

        司命星君一甩拂尘,拿出了一个锦囊。

        他提着锦囊在朱雀眼前晃了晃,“瞧见没有?这就是你姐姐碎掉的魂魄。你说巧不巧?老头子我从洞府出来时正巧随手拿了个宝贝法器,御云而行的时候又正巧碰上了她的魂魄碎片,正巧我又大发善心将它收入囊中……”

        朱雀直盯着那摇摇晃晃的锦囊,嘴里应付道,“巧,太巧了。老神仙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真是个大善人!”

        拍马屁的话对司命星君倒是很受用,这小老头眯了眯眼,笑呵呵地拍了拍朱雀的肩膀。

        “想要将凤凰的魂魄修补完整,那可得需要七八百年的时间。毕竟碎成这副鬼样子,修补起来可不是一件易事。”他对朱雀说道。

        七八百年,对于妖魔来说也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

        “老神仙可否将修复魂魄的办法告诉我?”

        “附耳过来。”司命星君呵呵一笑。

        他在朱雀耳边低语几句。

        朱雀听完之后,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就这?就这?

        司命星君却用拂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鄙夷地看着他,“想什么呢?哪有那么简单?这样只能修复她的魂魄而已。”

        “那,魂魄修复之后阿姐还是……回不来吗?”朱雀突然间有些失落,心里怀疑起这司命星君到底靠不靠谱。

        司命星君长叹一声,“你阿姐肉身已经崩涣,失去了肉身,即使魂魄完整也无济于事。”

        “那……我该如何?”朱雀问道。

        “接下来要做的,这也是最难的……待到她的魂魄补全了之后,需得将魂魄送往人界,重塑肉身。也就是所谓的‘入世轮回’。”

        朱雀神色一滞。

        他的心头有万般苦楚。

        轮回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凤凰会失去记忆,失去灵力,彻彻底底沦为一个普通人类。

        人类又脆弱,又短命。鹓雏就是最好的例子,舍弃修为成为人类,结果生下孩子就一命呜呼。

        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阿姐一次又一次死去,然后又一次次的踏入轮回?

        “莫急莫急……”只听司命星君又絮叨道,“这轮回可没那么简单,不是说找个孕妇将你阿姐的魂魄放进她肚子里就完事儿了,这可有违天道。”

        一听“天道”二字,朱雀冷哼一声,“天道是什么?我只知道天上那群劳什子神君仙姑,一个二个的只盼着我阿姐快点消失,真是好一个‘天道’。”

        司命星君脸色一变,急忙去捂朱雀的嘴。他只觉这少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出言不逊。

        “小兔崽子,你小点声,上边有人听着呢。这事儿得讲求机缘。我们得找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妻,他们心诚求子,你姐姐才有得机会。”他低声说道。

        “你拿好锦囊,回欲曙天去,记得照我说的法子,每日收集午时三刻的阴气修复你姐姐的魂魄。”司命星君将锦囊塞到朱雀手里,催着他回了欲曙天。

        这位司命星君不简单,想出来的办法也是剑走偏锋,别人收集阴气都是在夜半,而他却是在正午。

        可是这也极为合理。

        民间有句俗语——‘晌午头,鬼露头’。意思是大中午的,鬼竟然能出来逛。这是因为午时三刻是阳气最旺盛的时候,但物极必反,阳气最重的时候,也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此刻的极阴之气,对于妖魔来说是最好的疗伤灵药。

        只要每日收集阴气,常此以往,凤凰的魂魄便能修复了!

        朱雀拿着锦囊,向司命星君拜别,“今日幸得贵人指点,朱雀代家姐谢过老神仙。”

        如果说之前称司命星君为“老神仙”是在阿谀奉承,那么现在,朱雀由衷地感谢这个老神仙……

        望着朱雀远去的背影,司命星君又摸了摸胡子,望着琅隗方向自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的帝星怕是也要出事。真是折煞我这把老骨头喽……”

        ……

        十日之约已过,甚至逾期了数日,绯月依旧没有回来。

        昨夜琅隗又下了一场暴雨,将御花园里的蝶木梨花打落了一地。

        姬晏起早便坐在窗子边,望着远处的合顺门。那里负责巡逻的禁卫军来来往往,负责出宫采买的宫人去了又回,进进出出。

        可是那么多人,就是不见绯月的身影。

        “王上不如去御花园赏赏花?”钰王对姬晏说道。

        今日他本是来和姬晏辞行的。近日泾河又有些失控的迹象,接连淹了好几片农田,他得离宫前往泾河县看看。谁知一大早起来就看见姬晏坐在那里发呆,像极了闺中寂寞的女子。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钰王坐在他对面,念了一首诗词。

        “谁断肠啊?九哥你可别胡说……”姬晏听了,脸上难免燥热了几分。

        “我可没胡说。”钰王一笑,顿时起了逗弄姬晏的心思,“不论是外出经商、赶考功名,还是士兵出征,他们的妻子便是这样等待着的。嗯……我们王上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发呆,像不像个盼着夫君回家的姑娘?”

        “你说的那些姑娘等到她们的夫婿了吗?”姬晏连忙问。

        “有的等到了。”钰王说道。

        “有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钰王摇头,叹息着又念了一句诗。

        闻言,姬晏的神色凝滞了几分。

        钰王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便安抚道,“别多想了,那可是大祭司,不是普通的征夫。”

        是啊,她是琅隗的大祭司,她是凤凰上神,怎可能会食言?她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地回家。

        钰王命侍从抱起一那大掿书籍,离开时对姬晏说道,“你这样一天天盯着合顺门看,那也不是个办法。多出去走走,赏赏花喂喂鱼,打发着点时间,就没那么难熬了。就这样,我得快马加鞭去泾河值守了,你多保重。”

        “赏什么花啊,昨夜风急,雨又那般大,定是打落了一地花瓣,那棵蝶木梨花怕是只剩秃枝了。”姬晏低声叹道。

        “禀王上,昨夜确实打落了许多花瓣,可今早那蝶木梨又新开了一树的花。”陈总管将早膳摆在姬晏面前,笑呵呵地向姬晏禀报道。

        “果真如此?”姬晏满眼的惊异,几乎要跃起。那蝶木梨是从崇晖宫里移出来的,想不到崇晖宫里出来的东西都不简单。

        但是,这份惊喜感很快便消失了。

        他本想等绯月回来,再同她一起赏花的。

        十日之期已过,绯月还是不打算回来吗?

        不,绯月是不会骗他的。

        他不想在梦里看到绯月,他要在眼前,在现实中,看到活生生的她!

        然后,他出了阁楼,去往御花园。

        就去看一眼,提前选个好地方,等绯月回来一起饮酒赏花。

        清晨的御花园之中人烟稀少,或许是负责洒扫的宫女尚未起床,那落了一地的蝶木梨花满满当当地铺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少年沿着那条小径直走到树下,只见那棵蝶木梨依旧满树繁花。白色的花朵一簇接一簇拥成一团,将纤细的枝条压出微微的弧度。那花瓣上沁着露珠,折射着初阳的光辉,像一只只白色蝴蝶肆意伸展着翅膀,下一秒就要起飞。

        在那晃动的枝影间,姬晏看见一袭浅藕色的衣裙。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她回来了!

        “绯月!”

        他满眼欢喜,朝她而来,双眼中盛满的情谊如同春江里的潮水一般蔓延。

        “你还好吧”

        “我没事。”女子笑着摇摇头,主动靠进姬晏的怀里,“很抱歉,我没找到化骨书。”

        姬晏的脸颊逐渐染上绯红。绯月竟然和他相拥在一起,如此亲密的动作,是他从来不敢肖想的。

        但是,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是绯月就好了。

        “回来就好。”姬晏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带着她的遗物回来。”姬晏伸手抚上绯月的发间,食指摸索片刻,将那支雨燕珍珠步摇从她的发间取下。

        随着那支步摇离体,怀中的女子瞬间化作一堆枯草,缠着一片黄色符纸稀稀落落地散落在地上。

        那不是绯月,是侍神。

        一只施了形咒和象咒的侍神,一堆枯草混了咒术制成的死物,借了绯月的容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眼前,骗取着他的真情。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绯月回不来了,这段时间却一直用各种理由欺骗着自己。

        身为鹓雏之子,传承到了凤凰的灵力,又得到了凤凰的纹迹,自然能感知到凤凰的生死。那日皇宫内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告诉了他一切。

        他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他不愿相信。

        他往后的人生还有那么长,为何与绯月的缘却只有短短二十载?

        除去离开崇辉宫跟随钰王习武的日子,除去远离皇城去泾河治水的日子,除去处理政务的时间,除去一切绯月不在眼前的时间……

        只剩下短短不足十载。

        原来他与绯月总是聚少离多……原来他们相伴的时间连十载都不满。

        太匆匆!太匆匆!

        往日生离,而今死别,恍若尘世一梦……

        “犹是春闺梦里人……”姬晏轻轻抚着那支步摇,恍然之间,又想起了钰王离去之前所念的诗。

        ……

        “恭亲王,久违。”

        姬晏将步摇藏于怀间,声色冷淡地和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

        “我以为你会沉溺于这个幻境,直至被那草人杀死。”恭亲王说道。

        “制作侍神的精髓无非‘形象’二字,你连形咒都施不好,还妄想用象咒来骗寡人?”姬晏嘲讽般笑了一声,“寡人原本也想骗骗自己,可是无奈王叔的技艺太过低劣。但是寡人想不通,寻常侍神以剪纸而成形,为何恭王叔的侍神却是以草人做形?”

        恭亲王沉声斥道,“既说我学艺不精,又何必纠结于是纸是草。总之也有的是机会杀你。”

        他远赴海外的国度,特地寻了些奇人异士教他术法。其中有一门法术,能使低等灵体附身于草人,将原主的随身物品插在草人上,草人便能变幻为物品原主的样貌。

        凤凰已死,诲安方丈将一支步摇交给他,那时他下定决心,他要用这只步摇杀死姬晏!

        姬赫,我的兄长。你一定想不到,你的儿子们最后会被我赶尽杀绝。

        一定要为睿儿报仇。

        他曾在他早亡的儿子——姬睿的墓前暗暗发誓。

        ……

        此刻,二人的剑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恭亲王那柄黑色的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不出一盏茶,姬晏便处于下风。

        他知道,那剑上附了魔。

        姬晏不敢贸然猛攻,此刻竟有些后悔没和绯月学习使用灵力战斗。

        恭亲王双眼爬满血红,一副入了魔的样子,提剑朝姬晏砍去。

        姬晏全神贯注,脑海里迅速闪过绯月与朱雀战斗的场面。于是,他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灵力,将其灌注在刀剑之中。

        似乎颇有成效。

        哪怕手持附了魔的刀剑,恭亲王一介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冲击。

        “呵,不愧是瑗夫人的儿子。”恭亲王吐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带着几分狡诈对姬晏说道,“这御花园为何空无一人,你知道吗?”

        未等姬晏反应,远处便有个声音连连哀呼着“暴君无道”,朝着御花园走过来。

        紧接着,金甲使包围了姬晏与恭亲王二人。

        “这是何意?”姬晏注视着金甲使的统领,“未得寡人传旨,尔等竟擅自……”

        “妖孽住口!”吴统领拔出剑,直指姬晏的眉心。

        “尔敢以下犯上,剑指寡人?”

        这些金甲使是姬晏培养的特殊情报机构,得需密旨传召才能面见国君。他分明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今日这些金甲使却全部出现在他面前。

        吴统领有些犹豫,那位诲安大师分明说王上是妖魔所生,降世祸国。

        可王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啊。

        “放下剑,撤退。寡人恕尔等无罪。”

        然而,那些金甲使却毫无反应。他们的眼神空荡荡的,眼睛甚至转都不会转,就像一群被邪术控制了的尸体。

        只有吴统领动摇了。若眼前的这人并非妖魔,那他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于是他将刀尖微微移开了一些。

        “阿弥陀佛……”

        一名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镇魔咒一步一步踏进御花园。

        姬晏只听了几句,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的额头像是燃起一把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肉。

        他知道,那是自己从鹓雏那里遗传下来的大妖血统对镇魔咒起了反应,连带着凤凰赐予他的纹迹也显露出来。

        当初鹓雏虽以人身生下他,但她在怀孕初期,与原来的人身融合并不稳定。后来虽然使用了化骨书彻底成为了人类,但是不可避免的,姬晏的身体里也混入了极少一部分妖血。

        “诲安大师。”吴统领也双手合十,向那和尚打了个招呼。

        “方才吴施主起了善心,想放过这妖孽?”诲安方丈问道。

        “吴施主,你再看看那妖孽。他对老衲的镇魔咒起了反应,额上的妖纹已经显露出来了。”

        吴统领定睛一看,只见姬晏的额间分明显露出了火焰形状的红色纹迹!

        他心里一惊,急声询问道,“大师,那王上……此人确实是妖魔?”

        诲安方丈点点头,连声哀叹,“你面前之人,确实是妖魔之身。二十多年前那妖魔幻化成人类的样子,迷惑了先帝,先帝与她生下一个孩子,那便是当今的国君。”

        “休得胡言!寡人生母瑗夫人乃是琅隗大司马的女儿,正统名门之女,何来妖魔一说?”姬晏反驳道。

        其实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额间的印记已经让他洗不清了。

        若说出这是凤凰上神赐予的印记,只怕无人会信。一个拥有神明印记的人怎么会对镇魔咒有排斥反应呢?

        “吴施主,你看看恭亲王的伤口,像是普通刀剑所伤吗?这一定是那只妖怪使了什么妖法!”

        “先帝被妖孽迷惑已是皇室之耻;诞下妖魔之子,搅乱了皇室血统,更是琅隗建国百年来的奇耻大辱。请吴统领速速斩杀这只妖孽,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诲安方丈继续声情并茂地给吴统领洗脑。

        “动手!”吴统领一脸痛苦,决绝地下了命令。

        金甲使们如同木偶一般,动作僵硬地举起武器,将姬晏团团围住。

        “哼,真是没想到。今日对寡人举刀相向之人,竟是寡人一手培植的金甲使……“姬晏神色凌厉,左手抚上腰间,抽出一条银色的鞭子。

        “枉寡人身为琅隗的帝王,尔等不信寡人,偏信那妖僧的胡言乱语。既然如此,不忠之人,便留不得!”

        他左手一甩,那鞭子便如同一条银白色的蛇一般,盘旋着割破金甲使的护甲,刺穿他们皮肉。

        奇怪的是,任凭身体血流如注,那些金甲使竟然一声不吭。即使被刺穿心脏,割破喉咙,他们依旧面无表情且眼神空洞,只像机械一般重复手上的动作,连呼吸都没有。

        “安息吧,尔等无罪。”姬晏像是明白了什么,手中的鞭子将金甲使们的身体绞得支离破碎。

        身着龙纹衮服的少年于一片血花飞溅之中傲然而立。不过片刻,他手中的鞭子将一群完整的人形切成了碎块。

        “妖、妖魔!暴君!你这怪物,不配做我琅隗的国君!”吴统领见状,甚是诧恐。

        他朝姬晏举剑袭去,往日的知遇之情、栽培之恩、君臣之谊皆化为泡影。此刻,他们不再是君臣,而是敌人。

        他要维护琅隗国的荣耀,绝不能让这妖孽稳坐国君之位!那是对先帝的不敬,是对琅隗历代帝王的不忠,更是琅隗百年基业的大耻!

        再者,他的兄弟们就这样活生生死于他眼前,死在这暴君的手里,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惜了……”姬晏说道,同时,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可惜,对先代帝王的愚忠,便是对当朝帝王的背叛。

        吴统领只觉心口一疼。他低头一看,只见姬晏的鞭子如同一根银白色蛇尾一样,从他胸口贯穿而出,鲜血瞬间浸透了衣物。

        他眼前一黑,顿时失了意识。

        “诲安方丈?对吧?”姬晏擦去手上的鲜血,注视着诲安方丈。

        “阿弥陀佛。”诲安方丈闭眼,双手合十,假意为那些金甲使默默超度。

        “你除了会念阿弥陀佛还会干什么?”姬晏笑道,额间的纹迹更加鲜红惹眼,“我是妖魔?嗯?”

        “一念地狱,何苦来哉?”诲安方丈回答道。

        “何苦?寡人要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哪来的何苦?要是绯月还在我身边,此方何来地狱?”

        姬晏平日甚是烦这些秃驴子,他们一个个顶着圆滑油亮的脑袋说着大道理,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累了,不想再听什么大道理。

        “那女子确实是死于退魔印,施主可是在苛责老衲?”

        姬晏心头涌起一股怒火,这秃驴子还在惺惺作态。这是在向他炫耀杀了绯月的那劳什子退魔印吗?那副样子简直就像骑脸挑衅说,就是老子宰了那女人,你有什么不满?

        然则,二人目光一撞,同时出手。那鞭子紧紧缠住诲安方丈的禅杖,却在一瞬间被震裂成数段。

        姬晏被禅杖反弹回来的灵力所伤,胸口挨了一击,直接让他肺腑破损。他的唇角流出了一缕鲜红的血迹,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年轻人就是莽撞。”诲安方丈摇摇头,似乎对姬晏的做法感到不满。

        “大师好生厉害。”姬晏勾起一抹冷笑,用指腹轻轻抹去唇角的血渍,只觉胸口有着撕裂一般的痛楚。

        此时二人相隔甚远,诲安方丈以禅杖在一堵墙面上画了个圈,那圈中便显出了泾河县的街市。

        是玄光术!

        “王上还是好好看看泾河县现在是什么样子吧。”诲安方丈说道。

        只见原本繁华的街市顿时被滔天的洪水淹没,商铺的门被水流冲得破落不堪,街边的小贩也立即丢弃摊位逃命。

        一个老人上一刻还拉着孙子的手,下一刻洪水不留情面地将二人冲散。

        那条宁静的河流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水怪,大肆掀起风浪,朝泾河百姓发泄它的愤怒。

        “这还只是在大街上。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轮到县衙以及居民区了。老衲记得,此刻钰王已经在泾河县了吧?”诲安方丈看着姬晏痛苦的样子,心里十分愉悦。

        “枉你为出家人,你有事尽管朝寡人来,何必拿钰王的性命来要挟”姬晏咬着牙吐出几句话。

        他从未想过,这老秃驴会以千万人的性命和钰王的性命做要挟,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诲安方丈摇摇头,“并非老衲要挟于你,老衲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控制泾河。王上,这是天道在警示你!”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诲安方丈大笑一声,答道,“王上无需做什么,只要将帝位交给恭亲王便可。”

        “原来如此……今日若寡人轻易将帝位交了出去,让此等泯灭人性之人为帝,于琅隗百姓而言,根本就是一场灾祸。”

        有贤德之人,姬晏当然可以将这江山的担子交到那人手上。可是,对方是恭亲王。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为了帝位,而以万人性命为注的恭亲王。

        然而就在此刻,文武百官都已聚集于御花园。

        为首的几个老臣见到的是金甲使四分五裂的尸块,还有飞溅了一地的血花。他们是文臣,没见过这血腥场景,再加上年事已高,直接吓软了腿。

        “快、快看天上!”

        随着年轻臣子的一声大喊,所有人一齐抬头。

        只见一轮黑日悬挂在天空,众人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变成了重影。

        “黑日!黑日又出现了!”

        佟阁老被身后的人扶着,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姬晏,“你……你这妖孽!咳……”

        ”当初先帝就不应该让他继承江山……”

        “他连他一手栽培的金甲使都杀了,总有一天也会杀了我们这群臣子。”

        “暴君无道!天要亡我琅隗啊……”

        那些原本反对姬晏继位的大臣们此刻在背后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他们说白了就是一直拥护恭亲王,此刻抓到姬晏的把柄,恨不得直接将姬晏拖下来,让恭亲王坐上那把龙椅。

        然而,姬晏不打算做解释。这种情况,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可太清楚琅隗大臣的本性了,这群人分明一个比一个的独断专行,却又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们只会愿意相信他们眼中所见的表象。

        而现在他们眼中所见的,是他这个妖魔大肆屠杀了金甲使。

        “诸位。”国师拍了拍手,提高声音说道,“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当初司天台的箴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闻言,诸大臣纷纷议论。

        “关于此子,早有箴言和天象预警。此子不祥,为祸世间。但是,他还是继承了琅隗的江山……”

        “而今,竟然又出现了黑日!前线来报,此刻泾河遭灾,皆因此子命数与琅隗国运相冲,凤凰上神不再庇佑琅隗。届时此子成魔,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国师的三言两语,将所有的矛头引到了姬晏身上。一直拥护姬晏的右相也是沉默不语,没有为姬晏辩解的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被这群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今泾河百姓受灾,诲安方丈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右相问道。

        “阿弥陀佛。”诲安方丈的禅杖在地上重重敲击了一下,“诛杀妖魔,帝星归位,则太平矣。”

        闻言,右相又沉默片刻。他看了一眼恭亲王,心里思索着莫非恭亲王才是真正的“帝星”?

        若真如此……便早做决断吧。

        他脸色沉重,仿佛下定了决心,朝姬晏走去。

        一众大臣连忙拉住他,阻止他过去。佟阁老一脸惊慌,“右相大人,您这是干什么那妖魔会杀了你的!“

        右相拍了拍佟阁老的肩,沉声道,“无妨,我相信那孩子。”

        他双手托着一柄轻细的宝剑,一步一步向姬晏走去。

        “王上万福。”右相将剑举过头顶,跪下行正礼。

        “右相请起。”姬晏说道。

        “王上可无恙”

        “小伤而已。”

        右相长舒一口气,“老臣还记得王上小时候的样子……虽然王上幼时长居崇晖宫,不曾与老臣照面,但是老臣每次路过绘水苑都能看见王上。那时你还没长高,大概到老臣腰这里,和老臣的孙子差不多大。”

        右相回忆起了往事,欣慰地看着姬晏,“一转眼啊,那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可是王上,做人不能忘本,你能长这么大,都是因为琅隗养育了你。”

        姬晏攥紧手心,眉间紧蹙。他有预感,接下来,右相会求他做一件事。

        一件……他不答应也得答应的事。

        “右相有话直说吧。”

        “此刻我琅隗百姓正处于灾难之中,能救他们的,唯有王上一人。”

        姬晏喉间有些哽咽,“那……寡人该如何救他们”

        右相再次跪下,将手中的剑呈给姬晏,“王上自戕,万民则安。”

        一众大臣见状,也向姬晏跪下,口中重复着同样的话,“请王上自戕,万民则安。”

        姬晏低声发笑,“右相也觉得我是妖魔”

        虽然他早就有了预感,但是,此番话从右相口中说出来,最是伤人。

        右相不作回答,只说道,“看看被滔天洪水吞噬的百姓,看看您生死未卜的兄长……您看看那玄光镜之中,百姓流离失所,鸿雁哀鸣。这场洪水不退,将遍地都是鳏寡孤独!”

        正如右相所说,那面玄光镜中,失财者呼天抢地,失亲者悲痛欲绝……

        他没有任何退路了。

        庇护着他的凤凰已经死去,兄长生死不明,就连拥护他的势力也跪在地上求他去死。

        他这个帝王当得像个笑话。本以为做了这么多,可以改变这些人根深蒂固的成见。

        他能做的都做了,但却又像什么都没做。

        笑死,根本就是无用功。

        姬晏从右相手中接过剑。

        银白的剑反射着阳光,姬晏的双眼倒映在剑身上。

        那是惠元帝留下的剑。历代国君登基时皆会被授予此剑,国君则须将此剑悬于紫微殿上,以此来警示自身。

        若国君昏庸暴戾,皇族子弟则可举此剑反抗,甚至可以斩杀君主。

        此剑已斩杀过两个国君,一个荒淫无道,一个无能懦弱。

        而今日,他便是死于剑下的第三人。

        “右相真是有心了。”姬晏凄然一笑。

        真不愧是三朝老臣,逼着君主自尽,还要君主背负恶名。

        他突然有点期待,这群人会给他按给什么罪名妖魔祸世吗?

        那便如你们之愿,以帝王之死,撕下你们最后的面具,将尔等的真正面孔展示给彼此。

        然后,去斗吧,去争吧,让彼此头破血流,让琅隗湮灭……

        这样的国家如何配得上凤凰的守护?

        真正玷污了凤凰荣耀的,是你们。

        今日我便以姬氏王族之血,涤净污秽,维护凤凰上神的荣耀。

        我为凤凰之荣耀而殉身,非死于尔等宵小之手也。

        他将剑横亘在自己颈间,瞟了一眼下跪的众臣。

        他们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姬晏知道,他们都在笑。

        大笑,狂笑,痴笑,对权力的渴望,把君主扳倒的快感,拥护新君主上位的喜悦,借机分权的野心……

        颈间的剑泛着刺骨寒意,如同深冬湖泊里的冰块。姬晏的眼神也终究变得像天上那轮沉黑无光的太阳。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将银白的刀刃染红,洒在青石板上。

        失血引起体力不支,他倒在了地上。

        总算能看清这群大臣的嘴脸了。

        真是奇怪,竟然感觉不到疼。

        真是奇怪,你们怎么又不笑了?为何不直接大笑呢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挤了两滴眼泪,嘴角却满是笑意,面孔扭曲而又丑陋。

        跪着干什么?

        起来欢呼吧。

        欢呼我这妖魔被正义诛灭。

        欢呼你们的天命帝王上位。

        欢呼你们即将到手的财权。

        欢呼这个走向灭亡的国度。

        我的魂灵会一直看着琅隗,看着你们推上帝位的恭亲王是如何一步步让琅隗毁灭,看着琅隗遍地饿骸枯骨,哀嚎遍野,生灵涂炭……

        此国之朝廷,势利虚伪,蠢不自知,终将自食恶果。

        姬晏闭上眼睛,意识陷入了混沌。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或许等醒来,就能常伴在凤凰身边。

        琅隗和熙元年,国君姬晏薨逝。————————————————————————

        史书记载,合熙帝年二十,脾性暴戾。曾杀金甲使四十余人,鲜血染尽宫阶,群臣皆惧。

        时有奇僧妙算一卦,曰,“妖魔祸世,不可留也。”

        其叔父姬勐举剑而反,终将其诛杀于新殿。众臣喜形于色,呼曰,“亲王可主国矣!”

        同年七月,勐为帝,改年号义暻。

        时隔两朝,琅隗国破,族灭也。

        【作者题外话】:高兴一点,各位读者。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人界帝王算什么我们男主将会让“九幽合熙”的名号响彻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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