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蒙纱的基督

我们观察到的成人特征是童年经历的直接投射。———阿尔弗雷德·阿德勒

        容昱在竹林下找到张思静，她面部伤痕累累，意识微弱嘴上喃喃自语。容昱第一时间呼叫了救护车报了警。

        张思静的颈部沿着耳后有明显的淤痕，像是被皮带之类的东西勒紧拖拽过，耳边还有星点血痕，头部因重创而血迹斑斑。她从坡上翻滚而下，因为冬□□服穿的比较厚，身上并没有严重的擦挫伤。

        眼前的张思静手里正握着隽筱的手机，这一切都让容昱克制不住地担心，他不停地和张思静说着话，耐心地询问着隽筱的去向，张思静艰难地开口，含含糊糊地回应，容昱毫无头绪。

        大冬天容昱的手心却冒出了层层冷汗，一想到隽筱此刻的处境，他就如临于谷，不断自责…

        他没办法再坐以待毙，当机立断地找了苏晚舟，苏晚舟接到电话，很快赶到了竹林，容昱无暇顾及其他，只身进入竹林深处寻找隽筱。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到达，张思静昏迷不醒被送上救护车，苏晚舟上车前看了眼不远处的容昱，他正在和刑警林州赫交谈，苏晚舟不再犹豫，利索地坐上了救护车，护送张思静一同离开。

        平安夜10:25分。

        从张思静被发现到送上救护车，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容昱在四周搜寻仍旧没有找到隽筱，而此时警察已经赶到。

        林州赫了解了情况之后，果断封锁消息，将警力分散，一部分警员混入学校的安全巡逻队将学校的学生安全疏散走，一部分警员则带着警犬在学校乃至玉龙山附近搜索隽筱的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发现隽筱失踪，已经过去快4个小时，容昱的眼眶布满血丝，眼睛似有团烧红的火苗星子，他恨不能掘地三尺。

        而此时李延拨开人群走到了容昱面前，他嫌少如此严肃，厉声道：“打起精神来！隽筱不会有事！”

        容昱听到隽筱的名字却见不到人，他心如刀绞。

        他的肩膀脱力，消沉地垂落着，他如鲠在喉，眼睛红得发烫，垂着头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学校的巡逻队是林州赫早前让我安排的………。”

        李延话还没有说完，容昱却突然失控，他横拖倒拽着李延衣领，愤怒地嘶吼道：“你们这是早知道会出事！！”

        大概在一个月前，校外的聚众斗殴事件惊扰了警方，虽然没有出事学校却多了安全巡逻队，这一切都是林州赫和李延的安排。乔木身上的疑点太多，他的危险性带着无差别的杀伤力，一旦暴走不堪设想，他隐秘狡猾的作案手段，让警方无法证据确凿地将其拿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林州赫找到了学弟李延。

        “你想找到隽筱…就先冷静下来！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来激怒你的，警方早有预警…所以才能这么快锁定目标人物，他们一定会找到隽筱，你听懂了没有！”李延严厉地呵斥道。

        “………去特么的预警！是不是不搭上隽筱就永远抓不了乔木，是不是……”

        容昱的情绪如火山爆发一般，无处施力的感觉让他几近崩溃。

        李延敏捷地将容昱的手扣住，一拳就揍在他脸上，容昱不躲不闪，李延破口大骂道：“你特么过过脑子行吗，找不到隽筱，乔木很可能是把人带走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带着人根本无法明目张胆地走出校门，那他一定还躲在学校里，你特么在这发疯，怎么不想想这地方会是哪里！”

        一切都太突然，容昱关心则乱，他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和判断。他在大脑里回顾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每个片段每个细节，他突然想起张思静痛苦却一直坚持地话语，那句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我…”

        他陷入沉思，嘴里默念着：“我…我…我…無…”脑子突有一道灵光闪现，“無二！是無二……！”

        话音未落，他便飞快转身朝無二美术馆狂奔而去，李延拦都拦不住。

        -

        警犬老烈追踪到無二美术馆门口，它突然停下踱步，一直原地徘徊，林州赫看着眼前的無二美术馆，曾经那枚绿翠夺目的四叶草，现在周身爬满了枯竭可怖的爬山虎，枝干交错像人身上一道道纷乱的神经，在漆黑的夜里透着阴森诡异。

        刘音很快地拿到了無二的结构图形，林州赫将地图铺在地上，行动的警员默契地听着部署，很快地锁定出几出要害，他们正以最快地速度潜伏进入。

        -

        当隽筱看到菩奈撕裂似地转变人格，这种只在电影里出现的桥段，化作真实的存在，那惊悚就像一根根细针钻进人的大脑，密密麻麻的惊恐无孔不入，乔木是受了多大的心灵创伤，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乔木还能分辨自我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乔木了？或者还有很多很多个…

        隽筱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她狠狠咬住自己，疼痛让她清醒，她不能陷落在恐惧里…

        眼前的人紧张又兴奋，嘴上总是带着神经质的笑意，他不是那么自信还略显胆怯，隽筱分辨着细微的差异，温和地问道：“是…是乔木吗？”

        乔木听到隽筱叫自己，他欣喜若狂，下一秒又怅然若失起来，乔木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他知道自己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他自卑地低着头，怯生生地问道：“你…你会讨厌我吗？”

        隽筱看乔木情绪低落，安慰道：“不会讨厌…”她面色苍白憔悴，强打着精神说道：“还挺酷的…”

        乔木激动地凑近隽筱，又察觉到自己现在的诡异地打扮，他压抑着心里的快乐后退了回去。

        因为菩奈的发狂，他终于可以和隽筱单独相处，他心中兴奋难耐，热切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你那么爱我，一定不会嫌弃我！”

        隽筱想起菩奈的话，乔木有妄想症，妄想自己爱慕着他，她顺着乔木的话，示弱道：“乔木，我手好疼，你可以松开我吗？”

        隽筱的皮肤又白又薄，被捆绑的手腕一用力就脆弱地皮开肉绽。

        乔木看着心疼，很快就听话地松开了隽筱，隽筱没了束缚一下轻松了许多。她仍旧全身无力，起身就踉跄，步履蹒跚。

        乔木像是担心隽筱会即刻离开，他突然变得不高兴，眼神也变得古怪，恼怒又急切地说道：“你要离开！”

        隽筱不想刺激他，温柔说道：“没有，我要陪你过生日。”

        乔木一下转怒为喜，高兴地说道：“你还记得！那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隽筱不知道在乔木的妄想里自己答应了什么，她一时语塞，她脑子飞转反问道：“我还想问你记不记的了？”

        乔木看了下时间，马上就要12点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壁画背后隐藏的门，隽筱眼前出现一条漆黑的暗格楼梯，乔木突然把隽筱打横抱起，朝门外走去。

        隽筱神经一下蹦断，她试探的问道：“让我下来好吗，我想自己走…”

        乔木充耳不闻，隽筱四肢无力，被死死地禁锢在怀里，慢慢走向了黑暗里…耳边只有乔木诡异兴奋地笑声，他在隽筱耳边轻声说道：“我最讨厌过生日了，而你是我的礼物！”

        黑暗中隽筱被另一股自狂又阴险的气息包围，这虚虚实实地人影越来越越清晰。她偷偷地转动手上的戒指，戒指慢慢滑落掉在了地上。

        -

        無二美术馆的每一层都是单一的平面，美术展厅被白墙和红墙分割成不同的板块，没有所谓的门。隔着墙壁弯弯绕绕，走出来的都是新的空间新的展厅，这里更像是个偌大的迷宫。

        容昱从小耳濡目染，对建筑结构体系都有一定的了解，他不是第一次来美术馆，美术馆的布局设计他非常熟悉的。这里没有隐秘空间，都是半开放式的格局，几间画室都一览无遗。容昱设想着如果是他，会如何在美术馆里隐藏自己。

        容昱站在旋梯上观察着，无论是至下而上还是至上而下。旋梯回旋出的漩涡都像是深邃无尽的瞳孔，多看几眼那瞳孔深处，静止的时空仿佛齿轮旋转，微妙地移动了起来，而这一切都是视错觉的幻想。

        他曾经在画册上欣赏过这组视觉冲击的照片，他们方向相悖，形状却一模一样。

        在这一模一样的视错觉里，容昱突然发现了一处微不可察的蹊跷，现实的旋梯至上而下的视错觉里多出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个奇怪的点就像是绝世画作里突然生出的瑕疵，它不该存在！

        这个楼里一定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而这个空间今天被人打开了。

        容昱顺着旋梯飞快地向下奔跑，旋梯一路延伸像是无穷无尽，这个奇怪的点在容昱的瞳孔里不断放大，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直到这个点化作一尊现实的雕像，容昱在旋梯间俯瞰这尊大理石雕像，他形同意大利的雕塑家朱塞佩·桑马蒂诺的作品《蒙纱的基督》。

        容昱走近雕像细致地观察，这雕像的身体线条极尽完美，它姿态自然，仿佛鲜活生命一般存在脉动，他安静地躺在基石之上，那精雕细琢的面纱如真实的薄纱一般覆盖着男子的面容和躯体，细节褶皱精致地让人无法分辨虚实，面纱下的男子安静深沉地闭着双目，像是陷在无望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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