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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容灼微微扬着下巴,  自认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可他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伤,再加上他浑身上下当真半点威慑力也没有,瞪着眼睛看人时不像是在耍横,  倒像是在撒娇。

        于景渡被容灼这副样子惹得心都软成了一片,忙配合地开口道:“我记住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这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  倒是哄得容灼先不好意思了。

        小纨绔埋着脑袋就往被子里缩,不小心蹭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毛毛躁躁!”于景渡帮他把被子弄好,温声哄道:“睡。”

        容灼乖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确认道:“你不是骗我的?”

        于景渡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擦过,指腹的薄茧在那处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

        容灼捉住他那只手,  一脸认真,  “你朝我保证。”

        “你不怕我又骗你?”于景渡问他。

        容灼闻言顿时有些沮丧,  瘪着嘴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来了江府之后,于景渡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具体是哪里变了他也不知道,可那种变化却很清晰。

        尤其是于景渡看着他时的目光,  总带着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其实在见到江继岩之后,  容灼对于景渡的看法也改变了不少。

        从前他只一厢情愿地将于景渡当成一个沦落风尘的普通小倌儿,想替他赎身,甚至想为他筹谋将来。

        可在见到江继岩之后,容灼才意识到,  “青石”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不知道对方认识多少像江继岩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想到于景渡身上那些伤,  容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休息,  我去隔壁睡。”于景渡说罢便准备起身。

        容灼转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道:“为什么要去隔壁,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

        “你身上有伤……”于景渡提醒道:“而且你连寝衣都没穿,我这么跟你一起睡,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容灼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受伤的缘故,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我可以把寝衣穿上。”容灼道。

        于景渡目光落在他面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在害怕?”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死人……”容灼可怜巴巴地道:“他还是当着我的面死的,我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今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心中自然会觉得不安。

        先前他只顾着担心自己和于景渡会卷入麻烦里,才没顾上这些,如今夜深人静了,留他一个人睡,他就有些犯怵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于景渡自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往里挪一点。”于景渡说罢掀开被子一角,勉勉强强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江府的床比寻欢楼里的要宽敞很多,他贴着床边时,和容灼还隔着好远的距离,被子自然有些不够。

        容灼见状匀了些被子给他,然后不动声色地在被子里攥住了他的袖角。

        于景渡知道小纨绔这是真的在害怕,不拽着点活物恐怕是不敢睡觉,于是便往里挪了挪,将自己的手背贴到了容灼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自手背上的皮肤传来,令他心中登时踏实了不少。

        或许是被于景渡这一举动安抚到了,容灼很快就睡着了。

        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惊醒了好几回,还说了不少梦话。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之后,于景渡就带着容灼离开了江府。

        “我还以为你会想多留几日呢。”容灼道。

        “他家里刚死了人,你住着不踏实,给你换个踏实的地方静静心。”于景渡道。

        “去哪儿?”容灼问他。

        “清音寺。”

        容灼没想到时隔一天,自己竟又回到了清音寺。

        但不得不说,于景渡这安排于他而言真的很合适。

        人在经历巨大的恐惧之后,那种不安全感会留在心里,若不能找到合适的途径纾解,这种恐惧就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挥之不去,严重的甚至会伴随一生。

        而清音寺这种地方乃是佛门圣地,正适合清心养性。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几日。”于景渡道。

        “那个时候你多大?”容灼好奇问他。

        “七八岁。”于景渡道。

        “这么小!”容灼有些心疼。

        于景渡拧了拧眉,回忆道:“我记得当时那个人应该是犯了什么错,被人活活打死了。当时我年纪小贪玩儿,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照看,所以就在瞎跑的时候撞到了那一幕。”

        活活将人打死,这种画面的冲击力别说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容灼这个年纪看了也要做噩梦,他无法想象彼时的于景渡会有多么无助和害怕。

        “后来我似乎是吓得发了烧,病了好几日都没见好,家里人就把我送到了清音寺。”于景渡道。

        “那你在这里住过以后,还害怕吗?”

        “一开始还是有些怕的,后来慢慢就好了。”于景渡说着带他走到了后院的一处石台边。

        他伸手在石台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质方盒,但那个方盒打开后却是空的。

        “我幼时没有什么朋友,有心事便会写在纸上,然后跑来放进这个木盒里。”于景渡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自己查看自己放进去的信,然后再给自己回信。”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容灼听了却觉十分心酸。

        彼时的于景渡明明正是需要陪伴的年纪,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倾诉心事。

        这个小木盒对于景渡来说,应该就是一种类似于“树洞”的存在?

        “木盒的事情,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于景渡将木盒重新放回去,又道:“将来万一咱们因为什么事情分开了,到时候你若是想和我说话找不到我,就可以给我写信。”

        “我给你写信还不如直接送到寻欢楼呢。”容灼笑道。

        他只顾着关心这个木盒,倒是完全忽略了于景渡话里的玄机。

        随后的几日,两人一直宿在寺中。

        容灼每日都会跟着僧人们一起打坐,闲暇时则跟着于景渡去后山的菜地里帮忙干活。

        初来那几日,容灼夜里依旧会做噩梦。

        但渐渐的,他夜里做噩梦的次数就少了。

        与此同时,容灼身上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在决定回京城的头一天下午,于景渡带着容灼去山顶看了日落。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山石草木,以及并肩坐在山顶的两人。

        于景渡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点点没入地平线,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年。

        对方侧脸上那道伤口已经看不大出来了,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但他还是忍不住抬手在那道伤痕上轻轻一触,问道:“还疼吗?”

        “这都好透了,当然不疼了。”容灼笑道。

        于景渡指腹擦过他的侧脸,然后又在他眉眼处那道伤痕上轻轻抚过。

        用不了多久,这些痕迹就会彻底褪去。

        少年那张脸依旧会像从前那般精致漂亮。

        “回去吗?”容灼看着太阳彻底消失,这才朝于景渡问道。

        “再待一会儿,累了就靠在我身上。”于景渡道。

        容灼闻言便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然后打了个哈欠。

        于景渡沉默地看着渐渐陷入黑暗的远山,直到身旁少年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才起身将人背在了身上。

        容灼被他这么一折腾早已醒了,但还是心安理得地像没了骨头一般趴在他背上。

        “你这样背着我,感觉好像我哥啊!”容灼在他耳边道。

        “你有兄长?”于景渡问道,“还是说的段峥?”

        “都不是。”容灼道:“就是一种感觉,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我小时候很寂寞,看到别的孩子有哥哥就会很羡慕,想着我要是有个哥哥陪伴就好了。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我就算盼也应该盼个弟弟或者妹妹,怎么可能盼来一个哥哥呢?”

        于景渡闻言不由脑补出了还是小团子的容灼,傻乎乎坐在门口盼哥哥的场景。

        “兄弟少了会觉得寂寞,但兄弟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于景渡开口道。

        这么多年,他没少在亲兄弟手里栽跟头,若是让他选,他自然想做个独生子,这样起码不需要日夜提防着有兄弟来害他。

        “青石,你比我大几岁啊?”容灼朝他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

        “咱们拜把子?”容灼灵机一动,自顾自高兴道:“拜了把子你就做我哥哥,我做你弟弟,这样等明年春闱我落了榜之后,咱们就不必再保持现在这种关系了,以兄弟相称!”

        于景渡:……

        这小纨绔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容灼对于拜把子这件事的热情,一直持续到入睡都没结束。

        于景渡想不通对方好端端为什么突然想和自己拜把子,而容灼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他只是想实现一下自己小学时候的“拜把子梦”。

        试问哪个中二少年不懂事的时候没想过找人磕头拜把子呢?

        于景渡待容灼睡着之后,又去见了无云一面。

        无云这几日在寺中没少和容灼打交道,早已混成了老熟人。

        “要走了?”无云朝他问道。

        “嗯,明日一早回京城。”

        “回去,这清音寺虽好,却也不是能让你避世的地方。”无云打量了他一眼,又道:“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六叔,侄儿只是不知道,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于景渡道。

        “你想想你最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对错自然就清楚了。”

        “万事万物都有定数,你年纪轻轻的,切莫执着。”无云又道:“还是那句话,该是你的躲不掉,不该是你的也留不住。”

        于景渡闻言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否想通了。

        他回到住处之后,便见容灼正趴在床上说梦话呢。

        少年在梦中沉着声音叫了句“哥哥”,那声音洪亮粗犷,把于景渡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容灼竟还想着这茬呢,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

        半晌后,便闻少年换了语气,又叫了一声。

        不过这次的语气就比较正常了,是平日说话时的语气。

        于景渡脱了外袍,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

        睡梦中的容灼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不自知地钻到了于景渡的怀里。

        于景渡轻轻将人推开,这时却闻少年又叫了一声。

        而且这一句“哥哥”容灼是软着声音叫的,落在于景渡耳中,惹得他呼吸登时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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