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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菜刀


把一个充军犯弄出来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比较困难的点在于,宇文成思没有什么关系能把林峰弄出来,而她自认为已经想到了很好的办法,而所谓很好的办法,就是找晋王走后门。

        晋王一心二用,一边还在看呈上来的战报,宇文成思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晋王问:“你来找我就这点事?”“是。”

        晋王饶有趣味地问:“值得吗?如果出了事,这个责任要你来负的。”“值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只能赌。”后半句宇文成思没有说出来,但是晋王听出来了。就像他一样,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能赌,晋王选择成思的时候,是在赌她的忠诚,也是在赌自己的眼光。曹操忌讳杨修的理由宇文成思明白,但她不觉得明哲保身、功成身退是一种让人舒服的君臣之间相处的方式。

        晋王没有为难她,很爽快地放了林峰出来,只不过要赦免一个充军犯实在太过麻烦,所以换了一个身份,所以林峰还是可以叫林峰,只不过再也不是谋逆的林家的那个林峰了。为了让宇文成思更得心应手地驾驭林峰,晋王贴心地调出了林峰所有的资料给成思看。

        林峰,年十七,六年前林氏谋逆被诛,十三以上的男子枭首,十三以下的男子充军,林峰因为年纪尚且不足,所以幸免于难。林氏一共九个儿子,经历三场战役之后,活着的男丁就只有林峰一个了。女眷则发配为奴,林峰有七个姊妹,但如今是一个也找不着了。

        这样的身世,也不知这么些年,林峰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这些,宇文成思暂时不打算同他讲。宇文成思不确定林峰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发疯,好歹这些年还有盼头。另一个原因则是,宇文成思无根无基,自己也没有什么本事能帮到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宇文成思将林峰安置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同晋王指来的副将高达安排在一处,同她自己的卧榻只有一道帘子隔着。毕竟是战时,男女之防自然没有打仗紧要,宇文成思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成都也没有反对,别的人就算是觉得有什么,那也只能是觉得。

        再驯良的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再好用的菜刀,也有卷刃的时候。就比如此刻,晋王就是那把卷刃的菜刀。

        晋王并几名亲兵被围困在了中间。黑云压得低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划破压抑的是晋王的金甲。晋王的铠甲通体金黄,亮得刺目,不论是谁看了,都觉得精神振奋。即便是此时,也鼓舞着几名亲兵守卫主君到最后一刻。

        晋王决策失误。连日势如破竹,叫阵也不出,本以为已经是囊中之物,真的打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示弱。秦王俊带着大队的人马去包抄后路了,宇文成都率轻骑奇袭,不在晋王身边。晋王身旁,已经没有什么主将了。

        晋王心里是怕的。他才刚刚加冠,什么都没有做,一腔的野心和图谋还没有实现,梦想还有很远。死在这里,他不甘心。晋王抿紧了嘴唇,脑中是一张张熟悉的脸,父皇,母后,那个讨厌的哥哥,聊得很投契的宇文成都,竟然,还有成思那个小丫头。刀尖还在滴血,战死,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军旅的风骨晋王还是有的。

        身后传来“嘚嘚”马蹄声,晋王不敢回头,一回头就是给正在对峙的敌人奇袭的机会。他希望是有人来救他,可是更怕失望。他宁愿从来没有人想着他,也不愿明明有人来给他希望,一回头却是更加让人绝望的困境。不过现在,由不得他。

        耳边传来清亮的声音“殿下!殿下!”明快的音色告诉晋王来人的性别,除了那个小丫头,还有谁发得出这样脆生生的声音。晋王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宇文成思提着剑,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倒了一片。

        宇文成思穿着白色的铠甲,轻轻巧巧地拨开了人群,冲到了晋王的身边,她一笑,好像太阳都出来了,连自己黄金色的铠甲也不那么夺人注目了。在宇文成思的感染下,晋王的唇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宇文成思笑起来,眼睛里似乎也有星星,这样夸张的笑容总是很容易让人放松的。成都和成思两个人,一个恭谨温雅,一个出格跳脱,看着别扭,真正体味了,才是严丝合缝地协调。

        晋王看着宇文成思的时候,宇文成思却突然朝着他扑了上来,速度让晋王丝毫来不及躲避。晋王一向不喜欢这样的距离,斥道:“放肆!”

        宇文成思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地压在了他身上,晋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伸手去扶,手上却黏糊糊的一片,扶起宇文成思,才发觉是血,一尾羽箭钉在宇文成思的后背上,汨汨地流着血。浓厚粘稠的血涌出来,晋王立即将衣裳撕成布条,堵住成思的伤口,随着鲜血的流逝,宇文成思的生命和力量也随之流逝。晋王一手护着成思,一面命援军断后,顺着宇文成思原先撕开的口子冲出去。

        宇文成思醒过来的时候,成都守在床头,眼里透着疲惫。一见着哥哥,宇文成思反倒先落了泪,宇文成都摸摸成思的头,拿出一方帕子将成思的眼泪擦干净,说:“没有事了,你想喝水吗?饿不饿?”宇文成思破涕而笑:“嗯,我想喝点水。”成思刚刚喝了两口的时候,晋王进来了,也不知谁得罪了他,脸像锅底一样黑。宇文成思立即打起了精神,防止哪句话说得不合宜又惹了这位阎王。

        晋王问立侍一旁的军医:“什么情况?”军医佝偻着身子小心地说:“回禀殿下,醒了就不要紧了,伤不在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将养一个月就好了。只是还是不能太过劳心劳力。”晋王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对副将潘爽说:“厚赏。”军医知道此处不需要他了,快速收拾好箱子,跟着潘爽离开。

        晋王看向宇文成思,宇文成思先认个怂:“臣当时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晋王的眉头蹙了蹙,道:“无妨。”宇文成思也就是顺口一说,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她实在没觉得晋王会好意思计较这个。晋王问:“疼吗?”废话,能不疼吗?宇文成思这么想着,嘴上却恭敬:“回禀殿下,不疼。”

        晋王冷笑两声:“你这身子,倒是瓷实,看起来以后什么危险的差事都该派给你去做。”“殿下若有需要,臣自然万死不辞。”晋王终于有两分恼:“宇文成思,你就这么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吗?羽箭过来,本王也未必就命丧当场了,你扑上来,然后昏上两天,何必呢?”饶是宇文成思这样的聪明脑袋,也想不明白晋王的恼意来源于何处。

        宇文成思想了想,这样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于是趁机狗腿地表忠心:“殿下,臣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是东汉献帝的故事。东汉献帝身处乱世,虽然是帝王之身,却一直流离失所。军阀混战之时,献帝和其皇后躲在角落。于是献帝问皇后伏寿,如果此时有贼人刺驾,皇后将如何自处,皇后回答,她会用生命来捍卫天子,献帝说,他也是如此。献帝的意思是,他也会用皇后的生命来捍卫天子。”

        晋王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对宇文成都说:“你还说成思平日里不好好读书,本王倒觉得,成思实在牙尖嘴利。”宇文成思委屈巴巴地说:“我哪有不好好读书,只不过是天资不太好,所以学得慢了些。”宇文成都慢悠悠地说:“你若将逛大街串小巷的时间花一般在读书上,文章还能写成这个样子吗?”

        宇文成思瘪着嘴,乖乖地听着教训,宇文成都比成思只大三岁,倒是极有长兄风范,晋王看不下去,毕竟正养着伤呢,于是劝:“好了好了,宇文氏有一个你已经很有出息了,成思年纪还小,这些可以以后慢慢再学。”有了明显的偏向,成思得了机会就卖乖:“就是就是。”

        宇文成都本来语气就绵软,眼下更是舍不得责备,立即偃旗息鼓。

        晋王眉眼舒展,难得温和地说:“成思,你得活着。成思的性命是很重要的,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下次做傻事之前,想想你爹爹和哥哥。你活着,比你死了更有价值。”

        晋王施施然离去,出门之前,脸又黑了,对宇文成都道:“去把麻叔谋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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