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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组织了课外补习,根据自愿报名付补习费,周末去各个教室补习弱科。严格意义上,沈礼是没有弱项的,但是老王希望他能参加清华的保送招考,仔细算了算加权平均数,愣说沈礼化学不够好——给他报了化学。

        补习费打了折,需要交200。

        沈礼周日一大早,起床去校外的银联atm上取钱。

        张文凯被他吵得睡不着,也爬了起来,打哈欠伸懒腰,好久才醒神。

        两人一起到校外觅食,张文凯叽叽歪歪:“老王怕不是把你的化学成绩拿来跟我比较了。我化学年级第一啊……”

        “可是你排名跟我差了五六十名啊。”沈礼眨眨眼。

        张文凯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好比拿南开跟北大做对比了,虽然他单科强,总体实力也是弱者。虽然张文凯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我可以教你啊。”张文凯跟在沈礼后面,嘟囔着。

        张文凯哪里会辅导别人,又不是谁都跟沈礼一样有极强的学习计划和自制力,还有超强的耐心。张文凯要是辅导别人,不出两分钟大概就要薅自己的头发跟被辅导的人打起来。

        张文凯余光瞥了眼atm屏幕上的余额数字,“哇哦”了一声:“小富人。”

        沈礼瞪他一眼:“我是男的!”

        “我说你土豪,谁说你女的了。”张文凯莫名其妙,“你这几年居然存了这么多钱了。”

        沈礼点头:“嗯,留着读大学后可以完全脱离家里啊。”

        张文凯和冯锐意跟沈礼同学同寝两年多,沈礼的家庭情况或多或少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张文凯点点头,拍拍沈礼肩膀:“离远点,不要回来。”

        “嗯。”

        取了三百块钱,两百交补习费后,剩下的一百还可以够半个月生活费用,沈礼小心揣兜里,跟张文凯回寝室。

        天气依旧炎热,秋天的太阳热辣异常,上午地气还没升温,两个半大少年被刺眼的阳光烫得苟延残喘,不顾胃撑得慌,顶着大太阳往寝室跑。

        一进走廊,寝室门开着,顾栾正光着膀子在换衣服。

        这是顾栾住进寝室以来,沈礼第一次看到顾栾脱上衣。虽然平时看着又高又瘦,顾栾真实身材却不是干干巴巴的,皮肤不如沈礼白净,但看着健康,紧实精瘦的肌肉线条,漂亮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甚至还有四块腹肌。

        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沈礼羡慕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块干瘪的肚肉。

        见两人进来,顾栾愣了一下,穿上上衣:“回来了?”

        沈礼“啊”了一声,还在从软肉中努力寻找自己出走的肌肉。

        “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早。”张文凯问,“早饭吃了吗?”

        “嗯,吃了才回来的。”顾栾看了眼沈礼,问张文凯,“昨晚的面好吃吗?”

        “好吃!特别好吃!黄鱼面浮城一绝啊!”张文凯夸赞。

        顾栾点点头:“我没吃过,下次吃吃看。”

        “你是水城来的,一定要吃吃看黄鱼面!浮城靠海,海鲜都很新鲜的。”张文凯踮起脚尖,吃力地和顾栾勾肩搭背,努力让自己企及他身高。

        吃什么的长这么高!张文凯费劲地想。

        顾栾盯着沈礼看,沈礼站在桌前,低着头没说话,张文凯还喋喋不休地推荐美食,沈礼突然回头看他们俩。

        “顾栾,任务完成了吗?”

        沈礼张口说的话,让顾栾心肝一颤。

        不提学习,沈礼是多么可爱的人啊!

        每天一袋牛奶加上晨跑,沈礼真的觉得自己体能似乎好了不少。老王送的那箱牛奶,顾栾直接分给了其他寝室的同学。

        晚上洗澡前,空调刚开,沈礼身体虚,出了一身汗,正想先脱了衣服抢着进浴室,顾栾突然摁住他肩膀,捏了捏他的胳膊。

        “你干嘛?”

        “感觉你最近长肌肉了。”顾栾回答。

        “别试图收买我,作业不会变少。长没长肌肉我还不知道吗?”

        沈礼甩开他,也不脱衣服了,翻了个白眼,径自进了浴室洗澡。

        熄灯后,宿管大叔一间一间寝室检查过去,确认大家都老老实实上床睡觉了,才将门合上。

        门轻轻关上,随着门锁“啪嗒”一声扣上,沈礼的床位就起了动静,亮白色的灯光在被窝里亮了起来。

        冯锐意的床位也亮起了手机的荧光。

        张文凯打了个哈欠:“我睡了,晚安。”

        沈礼“嗯”了一声。

        顾栾没动,沈礼探头下来轻声喊他:“把上次买的led小灯拿出来,你今天还有一个知识点没记住。”

        “……”顾栾头皮发麻:“不要了吧!”

        “不行。我陪你,你不学完,我也不睡。”

        沈礼脾气有多犟,顾栾实在招架不足。况且自己身体好,熬一熬夜没事,沈礼不行。为了沈礼的身体着想,顾栾只能硬着头皮背考点。沈礼就亮着小台灯看高考满分作文集,摘抄好的框架和好词好句。

        冯锐意低低嘟囔:“诶,我要睡啦。”

        沈礼:“嗯。顾栾,你背下来了吗?”

        顾栾无奈地叹气:“背下来了。”

        “好,我明天检查。”

        顾栾忙不迭将台灯关上,过了几秒,沈礼也将小台灯关上了,翻了个身,顾栾听见上铺传来沈礼轻柔的声音。

        “晚安。”

        冯锐意:“嗯,晚安。”

        那瞬间,顾栾整颗心脏都像浸泡在糖水里。有朋友和关心,辛苦点也是幸福的。

        “嗯。”他顿了一秒,才带着犹豫继续说道,“晚安。”

        国庆节假期,浮高给高一高二放了七天法定节假日,唯独高三,只放假四天,剩下三天用来补课。

        冯锐意和张文凯都回家了。沈礼照旧留校。顾栾因为父母都出国不在家,心安理得留校。

        放假时期的校园,安安静静,值班的宿管阿姨和大叔也少,热水也少了,甚至不够一个人洗完澡。

        刚放假那天晚上,沈礼洗澡洗一半,没热水了,就着冷水瑟瑟发抖洗完,穿上衣服裹着毛巾出来,浑身都在颤抖。

        顾栾皱眉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等冲完冷水澡出来后,还回味:“也没多冷啊。”

        “去你的!睁眼说瞎话!”沈礼牙关咯咯打架似的颤抖。

        顾栾:“热水不够……你又怕冷,要不要去我家?”

        话音刚落,顾栾就看到沈礼整张脸白了。他知道,沈礼是不愿意的。

        “你有病啊。”沈礼低低回答,“我去你家干嘛?就为了洗个热水澡?”

        顾栾干脆把话说开了:“不去我家,那……你要不要去方山疗养院。”

        沈礼惊讶地看他:“干嘛?谁在那?”

        他隐约猜到是谁。

        “爷爷。”

        “不去。”沈礼斩钉截铁拒绝。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他很疼你吗?”顾栾不解。

        沈礼莫名地烦躁,语速加快,语气也重起来:“不去就不去!你别提什么过去,都多少年以前事情了!不要提了好吗!”

        顾栾对沈礼逃避的态度也很不满,握住他肩膀:“你就这么放不下吗?”

        “废话!你放得下啊!”沈礼大声反问。

        他大喘着气,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看眼前瘦高的男孩。

        等这阵气劲刚过,他忽然嗤笑一声:“哦……对。你当然放得下了。”

        顾栾拧眉。

        “谁不想离开熔炉,去天堂。”沈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捂了把脸,长长舒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顾栾,我真不能见他们。无论是你爸妈,还是你爷爷。”

        “你”的,不是“我”的。亲疏远近被沈礼排得很好。

        顾栾再次问自己,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时你不想换,甚至拉着我离家出走。”顾栾低低问,“为什么,又消失得那么快。”

        沈礼白着脸看他,随后低下头,闷声闷气地回答:“就算是现在,我也只是个小孩。”

        离开,去哪里生活,在哪里学习,那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当时带着顾栾,歇斯底里地反抗换回生物学父母的家庭,那都没有用。更何况之后的种种。

        而且……

        “也没有人想见我的。”沈礼说道,“我是顾家的一个污点。我离开,顾家才能当什么都没错过。”

        顾栾咬着牙瞪他,低低骂了一声:“胡说!”

        沈礼站起来拔高声音反驳他:“哪里胡说了!你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到大有人问过我怎么想的吗?有人在意我愿不愿意吗?就是你,现在的你,你想跟我换吗?回到穷困潦倒,一回家就要被揍的生活吗!”

        “我在意啊!我会问你啊!”顾栾揪住他衣领,一把将他推到墙上,气得满脸通红,横眉竖目地吼。

        在看到沈礼苍白脸上震惊愕然的表情后,他猝然失去力气,松开手,双手撑在沈礼身侧的墙面,低垂着脸,无力又可怜地叹,“为什么要换啊……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谁管是谁儿子啊……”

        沈礼红了双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说不出话。

        “明明是你说的,我们不要分开……”顾栾将额头抵在沈栾的左肩,轻声哀叹,“明明是你说的。可是你却先跑了。”

        沈礼全身脱力,颤着手,缓缓抬起,小心翼翼落在顾栾的发旋上,心中百感交集。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终究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顾栾额头抵在墙上摇头。

        “是我不够坚定。”沈礼带着气音,虚弱地说,“我那时候,已经自暴自弃了。”

        顾栾摇摇头:“别说了。”

        “嗯,不说。”

        谁也不想揭开最不愿意示人的伤口。

        两人头发湿漉漉地并肩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mp5。

        顾栾问:“他打你了吗?”

        沈礼知道他说的是谁。

        没打,顾栾自然是不信的。

        他说:“不多,跟你比起来好多了。真的,没几次。”

        他想说的不过是自己过得还可以,比起顾栾还在沈家时的艰难处境要好得多了。

        可是顾栾还是黑了脸:“一次都不行。”

        他咬着牙,乌黑的双眼里点燃了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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