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在苗凤行的严格监督下，梅昭断断续续打完六式虎戏，又新学了一式，总共花去了一个时辰有余，累的几乎站不住，披着袍子坐在花架下，等着紫苏烧好水，再去泡药浴放松筋骨。
“二爷该多动动，几个简单的招式就累的站不起来可不行。”苗凤行望过来的眼睛里凝着笑意。
梅昭哼了一声，“苗护院拳脚极佳，不知道马上功夫如何？”
“要走南闯北，靠的当然不仅是我一双脚。”苗凤行轻轻甩动手里的枝条。
梅昭看着细细的枝条，就忍不住想到刚才不停抽在她四肢、腰腹甚至臀上的情形，又磨了磨牙，强行忍着郁气，挤出笑容，“苗护院骑术精湛，想来骑射也无多大问题吧？”
苗凤行看着她，一哂：“二爷不如直说。”
哎，求人可真是被动。
“县令公子举办的秋游会需要比试骑射，我希望你到时能替我上场，不落下风。”梅昭认真地看着苗凤行，语气隐含期待。
苗凤行避开梅昭的视线，“二爷吩咐，不敢不从。”
梅昭合掌，眸子闪闪发亮，刚才的些许不快早就抛到了脑后。
苗凤行是个高傲的人，她会这么说，就代表着她有十足的把握。
“二爷，汤药备好了。”紫苏站在台阶下叫。
“来了。”梅昭起身，虚软着两腿慢慢走回了屋。
紫苏是要随身侍浴的，外头留一个芸香看门，谁也不让进。
“我刚才路过随心轩，听里头传出来的嬉闹声，大爷又在跟丫鬟们捉迷藏了。”紫苏语带鄙薄，站在梅昭身后，替她将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解开衣带，脱掉里衣与裹胸，等她将衣服在架子上披好，回头就看到梅昭裸着身子跨进浴桶。
纤细的单手就能拢住的腰，尖锐的似乎要刺破肌肤的肩骨，病态的苍白肤色，从身后望过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紫苏叹了一口气。
这么单薄的身子，要扛起整个梅家的重担，未免太难为她了。
趴在浴桶上的梅昭，半天不闻动静，枕着手背，侧脸唤道：“紫苏，快过来替我按肩，举太久了，酸的很。”
“就来。”
梅昭时常落枕，又不方便让外头的大夫替她推拿，紫苏专门找人学了手法，常在梅昭沐浴时替她松松筋骨。
打完拳泡药浴再推拿，不管梅昭当天有多累，第二天总能恢复精力，肩不酸腿不疼，这才能继续跟着苗凤行练功。
紫苏把袖口扎好，两手在梅昭肩上揉按，力道颇重，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疼。
过了一会，梅昭闷闷地说：“紫苏姐姐，你会不会觉得精于算计的我很丑陋？”
“怎会？”紫苏手下一顿，眼底流露出心疼，“二爷不算计，也会被别人算计。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再说是大爷先不仁的，不能怪二爷。”
劫匪事件发生以前，梅昭的日子过的累，更多的是累在管理铺面产业上。
现在梅昭的累，是心累，她要算计梅荣，而这些事情，梦里的她不屑于去做，也从未做过。
“为什么他不能好好的做他的纨绔子弟？”梅昭的声音很低，紫苏没有听清。
二爷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我不喜欢参加他们举办的游会，但我必须要参加。”
紫苏静静地听着，手顺着脊梁滑入药液中，激开一阵阵波纹。
“青州知州陶大人的任期快满了，差不多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可这与知县公子举办的秋游会有何关系？”
“青州是孙阁老的老家，陶大人是清流，在任三年多次与青州孙家作对，此次期满，孙阁老必将陶大人调离青州，由他信任的官员执掌青州知州一职。”药力逐渐渗入肌理，梅昭泡的浑身暖洋洋，语调有些散漫。
紫苏听得有些糊涂了。
清流是什么？为何要与孙阁老作对？不都是为朝廷效力的大官么？
紫苏也不过是内宅大丫鬟罢了，最多只听说过陶大人跟孙阁老的名讳，别的事一概不知的。
梅昭也不强求紫苏听懂，她不过是心里藏的事情多了，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身边就一个紫苏信得过，不说给她听还能说给谁听呢。
“吕大人是孙阁老的门生，他能在襄安县一做就是两任知县，恐怕正是孙阁老的意思。陶大人一走，由孙阁老的人管着孙阁老的老家……”梅昭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懂了，二爷要提前跟吕公子交好，将来才能搭上吕知州这条大船。”紫苏眼神发亮。
有了吕大人做后盾，今后还用得着担心大爷使坏？
梅昭没有回答，她睡着了。
……
两日后。
梅昭穿戴整齐，正要去赴会。
快出梅府大门时，紫苏拿了件披风小跑着追在后面，“二爷，还是披上吧？今日有风。”
梅昭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由着紫苏替她系披风，嘴里小声嘟囔：“甚少不带你出门，倒有些不习惯了。”
“有苗护院跟着也是一样的。”紫苏笑道。
梅昭瞥了两步开外的苗凤行，眉毛一拧，凑在紫苏耳边说：“哪会一样？”
紫苏笑容更大了，“是不一样，苗护院比我厉害。”
苗凤行五感敏锐，又站的不远，一听到主仆二人的悄悄话，就抿着唇别开了脸，对梅昭刚有些许好转的印象，再次跌落谷底。
富家子弟的身边总少不了仆从伺候，在内是丫鬟，在外则是小厮书童，苗凤行做过富商的护院，也做过权贵的护院，还没见过一个男人成日跟丫鬟形影不离，连外出都贴身随侍的。
这也未免太轻浮了。
她不说，梅昭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意思。
“好了，我走了，记得蒸点我爱吃的桂花糕。”府里的桂花树开花了，梅昭一大早就闻到了香味，跟紫苏提了两次。
“记得记得，二爷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紫苏站在大门口催促。
梅府外的街道上停着一架马车，红棕色骏马，雕花精致，帘子都用的锦缎，已足够富贵，迎面又驶来了一架，马车四角悬挂着金铃铛与宝石流苏，顺着马车的方向还飘来一股幽幽甜香，比起梅府的马车更多了几分脂粉气。
马车停在梅府外，很快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粉面小厮，搬着一张踩脚凳放在车前，扶着里头坐着的人下来。
那是个身段无比风流的人，个头高挑，体态纤纤，穿一身蓝白衣裳，五官似男似女，最漂亮的当属一双眼睛，宜喜宜嗔，眼波流转间称得上风情万种。
“菊万清！是福春班的菊万清！”门房激动地叫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福春班是在青州落脚的，菊万清的《贵妃醉酒》红遍青州，当地的达官贵人们抢着请他唱堂会，一唱就是好几日，不少老爷少爷被迷得晕头转向，甚至为他大打出手，其中就包括孙家一个嫡次子。
惹了孙家，青州再容不下福春班，他们只好到襄安县立足了。
但就算如此，菊万清依旧炙手可热。
梅荣去福春班找人的时候，菊万清还在青州唱堂会，昨儿才回来。
菊万清出堂费一百两，二百两买他主动“赔罪”。
梅昭微微一笑，抱手见礼，“幸会幸会。”
“二爷日安。”菊万清福了福身子回礼。
他的声音十分清丽，短短四个字又带着几分戏子独有的婉转腔调，很是动听。
“可惜我有事赶着出门，不然定要听一听众人口中能绕梁三日的《贵妃醉酒》。”梅昭跟菊万清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冲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很明显知道此行目的，她又说：“大哥怕是要等急了，快请进吧——”
“二爷若是想听戏，可以到茶楼来，每月逢五的日子，万清都会登台。”菊万清走到梅昭跟前，微弯着眼睛，轻声说。
紫苏脸一绷，凑过来挤开了菊万清，“二爷，迟到就不好了。”
菊万清也不恼，往边上踏了一步，往梅府里去了。
“走了。”梅昭心情愉快地跳上马车，苗凤行跟着坐上去。
撩开帘子看到梅昭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苗凤行顿了一下，放下帘子，没有坐进马车内。
“怎么不进来？”
“外头自在。”
里头不说话了。
苗凤行拧着眉，看向前方。
她是粗人，听不懂戏。
咿咿呀呀的在她看来都差不多，不明白豪掷千金捧个戏子图什么。
绕梁三日？怕不见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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