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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木盒


永宁门高阁内,一名头戴高冠身着白袍的长发少年被钉在墙上。少年脸色煞白,双眼紧闭眼球内陷,眼窝发黑,生命垂危。

    三根散发着幽幽黑气的一尺墨色长钉穿透少年的锁骨中央和左右肋骨,将他死死钉在墙上。身上的白色长袍像月亮一样散发出洁白但不刺眼的光芒。

    他的右臂和右腿只剩森森白骨不见手脚,断骨藏于白袍之中。

    背后的宽广墙壁上刻绘着一条黑色祥龙,少年被钉于正中间龙首的位置。

    整个景象既威严,又凄凉。

    不知从何时起,西安护城河污染日益严重,虽然旁边的人行道上栽种了树苗,清洁人员也辛勤地清理着河中偶尔出现的垃圾,但河中的情况一直都得不到改善。浑浊的护城河像常年不换水的鱼缸一般看不出流动,从河中传出的臭味使人行道空无一人。

    

    从护城河附近路过的人们都会屏住呼吸加快脚步,不自觉地逃离难闻气味的魔爪。

    所有现象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护城河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时值九月,秋老虎张牙舞爪。护城河边的树苗也耷拉着仅有的几片叶子,不知它是被糟糕环境所困,还是被炎热所扰。到了傍晚,护城河边变成了蚊虫的天堂,它们一会分散一会聚拢,享受着夏虫最后的狂欢。闷热的天气,刺鼻的气味,飞舞的蚊虫——这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场景。

    但河边的人行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刚初三的学生,名叫汪将月。面容稚气未脱。身上蓝白相间的长袖校服有些松垮,应该是尺码稍大了些,身上的书包也脏兮兮的沾着尘土。汪将月好像闻不到刺鼻的气味,低头沿着人行道慢慢向前。

    这是一段较窄的护城河。护城河边上,顺着他行走的方向,人行道的右手边是方砖铺成的陡峭向上斜坡,连接着马路。人行道的左边是一个向下长草的斜坡,由半人高的石柱与铁链交替连成的围栏,将斜坡与人行道隔开。

    斜坡再往下便是护城河的水泥河堤,傍晚的河堤在深色草坡和污黑河水的衬托下显得惨白。

    汪将月走到一个上着锁的围栏处停下脚步。锁旁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行人止步”,牌子后有通向河堤的台阶。

    少年盯着牌子看了一会,翻了过去。

    对于台阶而言,这里实在陡了些,每下一个台阶,刺鼻的气味都更加强烈。但汪将月还是强忍着气味,走了十几个台阶到达河堤。

    河边有一个小码头,与其说是码头,不如说是个大约长两米宽一米的水泥台,应该是供打捞垃圾的工作人员停船使用。

    汪将月面无表情,走上了水泥台,强烈的气味使他屏住了呼吸,走到石台最靠近河中心的边缘,低着头看着漆黑的水面。

    少年耳边传来蚊虫的嗡嗡声,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他在学校里也经常听到。

    一想到这里,汪将月耳边的声音好像更大了。

    嗡嗡声变成了起哄声,嘲笑声,谩骂声,一股脑灌入耳中。

    脚下的水泥台开始旋转,他不由得加快了呼吸,污浊又刺鼻的空气一下子袭来,侵入肺腑,让他干咳了几下。

    少年皱紧眉头,闭上眼睛。不知是因为恶臭眩晕还是其他念头,汪将月咬了咬牙,向着前方的黑暗倒了下去。

    倒向水面的时间很短,但汪将月在这过程中还是听到了气泡浮出水面的声音。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感觉到有强光一闪而过。

    来不及思考,少年便被水中冲出的什么东西顶住胸口,推了回去。少年被推回水泥码头,向后踉跄了几步。

    那东西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后,回到与少年胸口差不多高的空中,在水边悬空漂浮着。

    另一边的永宁门高阁内,钉在白袍少年身上的三根黑色长钉吐着缕缕黑气。

    突然之间,钉在左肋骨的长钉出现了一条发丝粗细的裂缝,吐出的黑气细微晃动后慢慢减少。

    背后墙上,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掠过墙上黑色祥龙的鳞片。白袍少年右手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河中的污水洒了汪将月一身,令他忍不住干呕了几下。汪将月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想看清前面的东西。漂浮在水边的是一个棕红色的扁平盒子,差不多有两个手掌并在一起的宽度。

    汪将月慢慢上前几步,盒子像有意识一般缓缓飘到他胸前。他伸出双手,盒子便缓缓落在手上。木盒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与其说这是一个木盒,不如说是个木块,盒体没有机关或是缝隙,红棕色的表面木头的纹理十分清晰,触感却光滑如镜。虽然木盒刚从污水中飞出,但丝毫没有水渍与难闻的气味。

    汪将月捧着木盒愣了一会,看了看飞出木盒的水面,擦了一下额头汗水,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地上。面朝木盒退了三小步,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

    回家的路上汪将月有些恍惚,脚踩在地上没有什么实感。他无法理解那个木盒是什么,也无法理解木盒为什么会悬浮在空中。他现在心中只有惊慌与后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城市中的道路像人体中的血管一样,忙忙碌碌地为城市运输养分。

    相比于其他城市,西安的道路要更加规整一些。正南北和正东西两条大道作为城市中轴线交汇在一起,像西安的主动脉一般,确定了城市的中心。

    其他的道路与这两条动脉或垂直或平行,以中心的钟楼为原点,铺展开来。

    城墙则像一个有棱有角的边框,将钟楼以及四周街区四四方方地框了起来。

    汪将月的家在西城墙外的一个小区里。小区院子与城墙之间有一条宽阔的机动车双行道。沿着双行道向南不远处有一座人行天桥,将城墙景区与小区连接起来。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天桥上,慢慢远离城墙与护城河。

    殊不知,一只木盒静静躺在他的书包里。

    汪将月的家在五层居民楼的第二层。换过鞋后,他丢下书包,将沾了污水的衣服脱下,塞进洗衣机,然后他走进浴室开始洗澡。大大小小的淤青散布在少年的身上——很明显,是暴力所致。

    洗完澡后,汪将月一头栽到床上睡去,只有睡觉才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

    汪将月对父母没什么印象,从小被姥爷和偶尔来看他的舅舅拉扯长大。而姥爷也在他小学时因病去世,舅舅就变成了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姥爷的去世让汪将月变得沉默寡言。而舅舅仅是每个月通过银行卡给他生活费,偶尔在开学报道时露面。

    因此,在初中入学时,汪将月就给同学一种不爱说话不喜交际的印象。这个时候的汪将月虽然孤僻,但也没有被谁欺负。

    带来改变的是一位老师。

    一年半之前的初一下学期,原来的数学老师因病辞职,新来的数学老师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来的第一堂课上,她花了半节课时间进行自我介绍。

    言谈举止之间有一种喋喋不休的急躁感。她讲到自己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成绩优秀。

    老师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关于女儿的内容。让汪将月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这位女儿因忘写“解”字,在考试中被扣分。为了惩罚自己,这位女儿用圆规在左手手腕上刻下三道血痕。老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些,唾沫横飞的同时露出满满的自豪。

    听到这些的汪将月感到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心底对这位数学老师产生了一丝畏惧。

    之后的一节数学课,老师板着脸讲完前半节课。所有学生都能感觉到这位老师今天心情不好。

    当老师开始提问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很不幸,老师点到了汪将月。老师提的问题并不难,汪将月心中早有答案。只是当站起来看着老师的眼睛时,本就孤僻内向的汪将月紧张地说不出话,就那么呆站了十几秒。

    度秒如年。

    “啪”地一声,老师把书重重摔在了讲台上,全班同学都被吓了一跳,汪将月心中一紧。

    “你是哑巴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

    之后的事情汪将月记不太清了,只是从这天开始,数学老师便隔三岔五地提问他。虽然汪将月后面也提起胆子小声回答,但这位老师总是嫌弃他声音太小,并总要拿哑巴和他对比一番。几次之后汪将月都没什么变化,于是老师撂下了一句“扶不上墙”,就不再理会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班里有几个同学开始像数学老师一样,将汪将月称为哑巴。

    从开始的课上起哄,到课间的推搡,再到课后拳打脚踢。

    开始的小小恶意仅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便聚沙成塔,“顺理成章”地把汪将月变成了霸凌的对象。

    旁观者将这项固定节目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个别学生觉得这样不对,偷偷反映给班主任,但班主任也只是在班会上笼统地提上一嘴,例如什么学生精力要放在学习上不要整天打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别人注视的目光,害怕别人的搭话。

    他相信了不知从哪听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哪怕烈日当头,汪将月也依旧穿着长袖外套遮掩淤青。

    前几天,汪将月升到了初三。

    收假之后,老师会检查假期作业。汪将月将暑假作业整整齐齐摆放在桌角。一摞作业本像新的一样端端正正,赏心悦目。最上面放着的是语文老师要求的作文本,表面工工整整写着姓名与班级,里面是几篇字迹干净的作文。

    上课之前,平时喜欢带头欺负汪将月的高大男生又来找茬。高大男生名叫贺成威,体格强壮得不像是初中生。

    贺成威一把摸过汪将月的作文本,讥笑道,“哟,哑巴还写作文呢?”

    汪将月伸手过去抢,高大男生侧身躲开,然后抬着头将作文本举到面前翻开,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门,

    “我来给大家读一下......”

    少年哀求道,“还给我!!”,然后站起来伸手去抢作文本。

    这是其他人第一次听到汪将月大声说话。

    汪将月与贺成威不断推搡,混乱之中作文本封面被“刺啦”扯破。

    高大少年一脸无辜道,“这可不怪我,这是你自己挤的。”

    然后兴高采烈道,“接球!来耍猴。”然后将作文本抛给他的同伴。

    汪将月追着作文本跑了一圈又一圈。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从背后掐了他的脖子然后推开,有的人在他跑的过程中磕绊脚踝,有人抬腿踹他的膝盖。最后,高大少年推了汪将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汪将月站起身后,看了眼作文本。

    原本工整的作文本不但被撕了脸皮,里面的纸张也在几次抛飞传递之后皱皱巴巴蜷成一团。最后被抛到教室放扫帚拖把的角落,浸透污水。

    他看着水中的纸团默不作声。最后将作文本从水中捡起,将散落在水中的纸片一片片扣起,一起丢入垃圾桶。

    回到座位的时候,原本整齐放在桌子上的作业也散落到地上,有几本作业上还有脏兮兮的脚印。

    收作业时,老师批评汪将月暑假作文未完成。他不敢解释,只是听到班主任叹气“没家长的学生就是不好管啊”的时候,心里更觉委屈与痛苦。

    放学,汪将月一股脑离开学校。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护城河边上。

    这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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