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意
临京的夏日不似南州那般清凉，带着一丝丝暑气，周遭一片寂静，在场的人能听到树上树叶互相碰撞的声音。
傅云黛愣了好几秒，心里努力消化着“赐婚于毓王沈宴珩”这句话。
毓王？沈宴珩？
是了，是她认识的那个毓王。
自己被赐给他了？
傅云黛处于一个悲伤全然消失但又不至于高兴的迷茫状态，还是绿竹悄悄扯了扯她，她才回了神。
甚至差点就自称傅云黛接旨，还是在紧要关头改了口，“臣女姜月黛接旨。”
于是那大太监就笑盈盈地把圣旨给了她，嘴上说些恭喜的话，“姜五姑娘真是好福气。”
周秀溪昨晚就从姜品昊口中得知了皇帝的意思，今日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心里确实高兴，还好就算皇帝改了旨意，而下了让全家赴宴这个圣旨，终归还是让姜月黛顶上了。
临京谁不知这沈宴珩是个不祥的，幸好自己的霓儿没被看上。
周秀溪想到这，就看傅云黛更顺眼了，似乎是她为她女儿挡下了灾难，因而也殷勤地上前帮她应付那太监，让旁边的康嬷嬷拿了个荷包塞给了肖立德，“劳烦公公您来一趟了，怪不得我今早起来说这家里怎的听到喜鹊叫，原来是贵人要来。”
那肖立德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就算是高官见着了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样的话他也听多了，可是谁会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呢。
于是他也顺势地收了那荷包，“今上还等着咱家呢，那咱家就先进宫去了。”
姜品昊也拱手，“荣辉，送送公公。”
一家子面色各异。
姜月彤满脸是挡不住的嫉妒，而姜月霓虽面上不显，眼神却还是时不时掠过傅云黛手上的圣旨。
她心虽知沈宴珩的境地，但他终归还是个皇子，傅云黛往后就是王妃了，自己见着了还得向其行礼。
若说她心里毫无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姜品昊合掌，一派慈祥老父亲的模样，笑呵呵地冲傅云黛说道，“好啊，我们家月黛也是个好福气，竟成了王妃了。”
傅云黛就冲他颔首，“托父亲的福。”
王素棠也笑着，“甚好，既然如此，月黛啊，接下来你可要好好学学规矩礼仪，虽说你养父母将你养得极好，但皇家规矩与民间终归不一样，你知道了吗？”
“孙女知道了。”
“好好好，”王素棠由着身旁曹嬷嬷扶着起身，“那我也会屋里去歇着了。”
说着冲姜品昊看了一眼，姜品昊会意，“儿子扶母亲回去。”
母子俩走后，周秀溪说道：“都回屋去吧。”
傅云黛和姜月冰都福身就走。
霎那间，正厅就剩姜月冰姜月彤姜永俞几个。
周秀溪冷冷看了一眼姜月彤，“去祠堂跪着吧。”
姜月彤本来就气在头上，现在看傅云黛一朝飞上天，心里更不服了，竟然对着周秀溪说道：“父亲让我今夜再开始跪。”
周秀溪冷哼一声，“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要不，我让你小娘陪你一起，到祠堂里跪着？”
姜月彤立马噤声，顺从去了祠堂。
这道圣旨一下，莫说傅云黛自个儿在听雨阁里还缓不过来，就连毓王府内，沈宴珩接到这道圣旨时，也是转不过来。
太监走后，福伯看着那道圣旨，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殿下终于要娶妻了，终于要有个能与他一起支应门庭的人，只是可惜了那日晚上的神仙，本来以为那一位会是殿下的福报呢。
至于卫风和敛秋，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想着皇帝这是歪打正着，给这两人赐了婚。
只是看着殿下这神情，似乎在殿下意料之外啊。
这事确实在沈宴珩意料之外，他想过父皇会给沈其彦指婚，会给沈自繁指婚，甚至会给自己那个懦弱的六皇兄宁王沈远霖指婚，可万万没想到，父皇会给自己指婚。
书房里，沈宴珩看着桌子上拿到明黄色的圣旨，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件事绝不是父皇的主意，多多少少会有人在旁撺掇了两句，或是说了什么，只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公主府里，沈悦灵听着下边人传过来的话，知晓父皇下的这道旨意，越想越开心。
第一次她见傅云黛时，虽不算上讨厌，但看到她那惹眼的长相，一向娇生惯养被捧到天上的自己心底还是生出些刺来，谁曾想第二次见她，她竟然还会弹琴，而且弹得那样好，手上戴着的竟然还是自己一向喜欢的红玛瑙手镯，加上当时旁边坐着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皇兄，沈悦灵心下气一上来，干脆跑进宫，扯着父皇点了遍鸳鸯谱。
失宠皇子和低微女子，倒也相配，只是不曾想父皇真的给他俩赐了婚。
沈悦灵举手看着自己那鲜红的蔻丹，吩咐道：“素羽，找个日子，再办场宴，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姜五姑娘，哦不对，是毓王妃。”
——
听雨阁里，傅云黛用过晚膳，拒绝了绿竹要给她卸妆的举动，让她们都退下了。
她自己斜倚在交椅里，旁边的桌几上是那道圣旨，她手上把玩着那枚双鱼缠绕珊瑚玉禁步。
傅云黛其实还没怎么缓过来，可想一想，皇帝既是给皇子选妃，沈宴珩自然在计划之内，只是自己竟从没想过被指给沈宴珩该怎么办。
但是说实话，在听到自己的婚配对象是沈宴珩时，自己确确实实地安心了不少。
是因为自己和他认识的缘故吗？
傅云黛第一次感到脑子里有些迷茫。
她在椅子里静静坐着，直觉告诉她，沈宴珩今晚肯定会来找她。
沈宴珩确实在犹豫，他手里拿着那支簪子，想到何长明那天晚上说的话。
动心？喜欢？定情信物？你要是不把人家姑娘娶了我都看不起你，娶？
他现下确实是要娶了，可是动心，他自认对傅云黛是上心的，不然为何甫一知道她会被皇帝赐给某个皇子，自己就紧张到去找她。
沈宴珩思虑良久，觉得这样倒也不错，他除了在追查当年事情真相之外，还从未对旁的人和事有这样的上心。
所以自己对傅云黛是喜欢的吧。
沈宴珩还在想着，何长明已经大跨步走了进来，“则宁。”
沈宴珩收回思绪，“怎么？”
“来恭喜你啊。”何长明脸上有揶揄，想当时公主宴上，沈宴珩明明觉得傅云黛长得好看，又不承认的样子，现下兜兜转转，竟然是他要娶傅云黛。
说话间，何长明看到沈宴珩手里的簪子，瞬间想起那日沈宴珩邀他来王府时两人的对话，顿时感到不妙，“这簪子？”
他以为沈宴珩是喜欢这簪子的主人的，却不曾想沈宴珩开口道：“是她的。”
“什么？”
“这簪子是傅……姜五姑娘的。”沈宴珩说道。
这下何长明彻底傻眼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宴珩吗？
自己还以为他和那姜五姑娘才见没几面就被赐婚，没曾想沈宴珩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何长明不禁感慨，“你这是蓄谋已久啊？”
沈宴珩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何长明说道，“你喜欢人家五姑娘，今上就给你和她赐婚，哪有这么恰好的事，你敢说你没在中间使什么劲？”
沈宴珩笑了一声。他确实没做什么事。
看到沈宴珩脸上表情，何长明难得聪明了一会，“这事不会真是巧合，你什么也没做吧？”
他目光游到沈宴珩手上那支簪子，想起那晚两人对话，再一次聪明了一会，嘴上骂娘，“天爷，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人家吧？”
沈宴珩只看着那簪子，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了一切。
何长明再一次爆了粗口，“我说，你要是不喜欢那姜五姑娘，何故让我去查沈其彦？”
“沈其彦我早晚会查的？”
“你也说了是早晚，我认识你这么些年，怎么说也算了解你，你在事情没有证据之前你可不会轻易下手，可现在不过是因为卫风发现了一点点线索，你就要朝沈其彦下手，你什么时候这样急过，你现在到京城才多少日你就朝他下手，你敢说不是因为昨日宫宴上今上表现出要给姜五姑娘赐婚，而你又以为今上是要赐给沈其彦的缘故？”
沈宴珩不置可否。
何长明见状，简直要操碎了心，又下了一剂猛药，“我问你啊，若今日这道圣旨，不是下到你这毓王府，而是下到他沈其彦的康王府上，你该当如何？”
沈宴珩面色突变，沈其彦为人阴险，若傅云黛嫁给他，想到这，沈宴珩感觉胸口猛地一阵痛，他绝不能忍。
看到沈宴珩终于变了脸色，何长明才深深吸了口气，又说，“这世上，有三件事绝不能忍，杀亲，夺妻和杀子。”
这话完全说在沈宴珩点上了，他母妃已经被害，他追查至今，子他还没有，而妻，古往今来，聘为妻，下聘之事，只有被男子放在心尖上的人，那男子才会费尽心思，亲历亲为去做这件事。
是了，沈宴珩眯上眼睛，自己果真是喜欢傅云黛的。
在知晓自己的心意后，沈宴珩看着那道圣旨也顺眼了不少，心情也舒爽了许多。
但是傅云黛对他，是什么感情呢，她知道自己是姜家的一个挡箭牌，嫁给哪位皇子都是一样，自己应当也不例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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