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
在秦启贫乏的想象中，类似神秘学研究会之类的地方应该像巫师之家一样，有着诡异的光线和各种用途不明的奇怪摆设，以及沉默寡言的孤僻成员。以此为标准衡量的话，宸星学会显然不符合神秘学界的标准——木门内是一个可以直接用来经营甜品屋的温馨空间。墙壁贴着米黄色印有浅蓝铃兰花的壁纸，地板是暗棕色的原木，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堆放着若干蕾丝抱枕跟玩偶熊，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布沙发，沙发一侧的镂花小圆桌上甚至还摆了个果盘。
事实上，这地方确实也有个摆放着各类精致小点心的木制柜台。柜台后面则坐着一位将蓬松卷曲的金发扎成双马尾，戴着圆框眼镜，鼻头和脸颊上有些许雀斑，穿着藕粉色印花绸缎蓬蓬裙的年轻姑娘。
是的，不是抱着水晶球的巫婆或者手托罗盘的卜者，而是个看上去应该在学校里好好读书的年轻姑娘。
姑娘放下手上盛着半块蛋糕的碟子，朝秦启笑道：“欢迎来到宸星学会，请问您是来找人解惑，还是想要加入我们呢？”
“解惑？”其实并没有想好自己来此做什么的秦启下意识重复。
“是的，本学会致力于对陷入困境的人提供神秘学方面的帮助。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占卜、解梦、看风水，提供消灾免祸的建议等。”姑娘热心地介绍着，弯腰从柜台底部抽出来几张用彩纸绘制的宣传单递给秦启，补充道：“对了，如果您是缺少灵感素材的恐怖小说作者，我们也可以为您提供真实的案例作为参考哦，只不过收费会比较贵。”
这学会听起来就像是一群神棍和骗子聚集的大本营……秦启想。
姑娘悄悄打量了一会儿秦启的神色，大约猜到了他此时在想什么，保持笑容道：“当然，如果以上这些服务您都不需要的话，要不要来块蛋糕？是我亲手做的，绝对真材实料没有乱七八糟的添加，而且费用便宜。”
“这里不是神秘学学会吗？”秦启终于忍不住问。
“是呀，但是并没有任何规定不让学会里面卖点心呀！”姑娘理所当然地解说着，忽然灵光一闪，“啊，您是想要加入学会？如果是这样的话，得等负责人在这儿的时候才行，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
“不。”秦启立刻否定了，“我是来……嗯，解梦。”
几分钟后，秦启预交了一笔咨询费，被那名姑娘领到了宸星学会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相对于地上部分那童话小屋一样的装潢，地下部分的氛围就比较符合他的想象了。潮湿的石质建筑和有些窒闷的空气，还有人走过时会因被带起的微风而摇曳火光的油灯。
姑娘介绍道：“地下的建筑年代比较久远了，听说以前是某个富豪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恶事所用的刑房，所以有时候可能还会看到鬼魂出没哦。”
谢谢您的鬼故事。
秦启听着，保持微笑。
“会长有计划把地底部分也翻新一下，至少装上点灯。不过相关经费的申请还没有批下来，而且地下施工也比较麻烦，所以暂时还是得这么凑合用着。到了！”
姑娘停在地下的一个房间门口，探头朝里面问了一声：“周老，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有位客人想要解梦。”
得到允许后，姑娘对秦启作了一个请进去的手势，自己离开了。
秦启略带犹豫地进入其中。
这个房间点了许多蜡烛，烛光最盛的地方有张躺椅，躺椅上安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直裰的老者，似乎秦启和那姑娘来的时候他正在阅读。此时见到秦启，老人将手上那本大部头的硬壳书籍轻轻合起放到一旁，摘下单边眼镜，抬手示意秦启坐到他对面的高背椅上。
“鄙人姓周，单名景。请问你想解什么梦？”老人没有多余的客套，直切正题道。
秦启落座后思索片刻，缓缓回答：“我一直梦到自己被人杀死。”
“是一样的死法？”
“不一样，只有死亡的结局是一样的。”
“嗯……”老人摸了摸唇上修剪整齐的花白胡须，“这应该表示，最近有很多难题困扰着你，而你至今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其实不止我被杀了，还有很多人都在我的梦境里被杀了。”秦启补充道。
老人闻言停下摸胡须的动作，审视的目光将秦启从头到脚细细扫视了一番。那目光幽深，仿佛饱含不可言说的智慧，让原本半信半疑的秦启下意识地也认真起来，等待他的解答。
这短暂的两分钟长得好像两个小时。终于，老人问：“你最近看了以末日天灾之类为题材的恐怖小说？”
“……”
“哈哈哈，开个玩笑。”老人看到秦启一脸无语，挥了挥手让他别介意，“一般来说，梦到很多人在你梦境里被杀了，对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来说意味着社会给你们的压力太大了，让你们想要逃离，想要摧毁压力源。而在梦的最后梦到自己也死了……这是好事。”
“怎么说呢？”秦启虚心请教。
“梦和现实往往是相反的，梦里的你死了，意味着现实里的你将得到新生。困扰你的那个问题应该很快就会得到解决，放心吧。”说完，老人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同为拥有东方血统的人种，秦启明白对方这是话已说尽，要送客的意思。
他对周老解梦的正确性将信将疑，并犹豫要不要透露更多细节给对方。因着这份犹豫，他告辞的动作慢了一拍，于是意外发生了。
“老头！又死人了！”
本来只有周老和秦启两人的房间内忽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秦启怔忪地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撕开空气一般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而那少年发现秦启的存在后，也僵住了。
啪嚓！
一声器皿破碎的声响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死寂，秦启和少年一同转头，看向声源处。
方才还一派世外高人气度的周老捏碎了手里的茶杯，腾地站起，抬手拍打少年的头，边拍边骂：“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冒失！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你……”
秦启赶忙上前拦阻。
他不觉得以老人的力道能打伤少年，反是有些害怕老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厥过去了，自己这个在场的外人还得担责任。
“这位……”周老喘着粗气看过来。
“我姓秦。”
“秦先生，您似乎对刚才所见并不觉得吃惊？”
秦启自省了一番，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真的很平稳，没有一点波动。他猜测着回答：“大概是因为最近梦里看了太多更离奇的事，所以似乎发生什么都可以接受了。”
周老静静地看了秦启片刻，忽然转身在一旁的书堆中翻找，同时含糊地说：“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并不想惹来没必要的关注，要请您保证会当做没看到刚才发生的意外……我看看，保密协议应该放在这附近。”
在周老翻找他想要的文件的过程中，闯了祸的冲动少年都跟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动，但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却频频扫向秦启，很是好奇他这个外人的样子。
秦启也安静地回望少年，直到周老那边舒了口气，拿着一叠纸和一支笔转回来。
“这是需要您签署的保密协议，作为交换，刚才解梦的费用我就不收了，待会儿您上去以后让安洁退您即可。”周老将纸笔抵向秦启。
秦启接过，快速看了一遍所谓保密协议的内容。
基本就是如果他对第三人透露任何宸星学会地下的发生的任何事情，将需要支付高额的赔偿，高到他根本赔不起的那种。
“这份协议，似乎对我不太公平。”
“喂！你还想勒索不成？！”少年暴脾气，从秦启沉默时就开始憋着气，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呛声。
周老忍不住又拍了他的背一下，示意他闭嘴：“秦先生，您觉得要怎么调整才公平呢？这都是可以商量的。”
秦启看进老人精明的眼底。
“我希望以后有需要还能来宸星学会咨询，免费的。”
“可以。”周老一口答应，当场就提笔在协议最下方加上了秦启提出的交换条件，签上自己的名字，摁下手印，然后递给秦启。
秦启确认过新增的条款内容如自己所述，便也学着周老的样子，签名并捺印。
周老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其实以我的经验来说，跟我们这行打交道的次数越少越好。不过既然已经承诺了，以后你真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就算我不在，学会其他会员也可以帮你。小辉，送人上去，跟安洁说一下费用的事。”
叫小辉的少年欲言又止，最终不情愿地撅起嘴哼了一声，提醒道：“你记得我刚才说的事，跟‘那边’联系一下，安排时间过去看看。喂，敲诈犯，走了！”
秦启没有介意少年的称呼，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保密协议，他跟在少年身后走出房间。
两人走后，周老又将留存的保密协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放到书堆上，向后靠坐进躺椅中，闭目养神，全然不见方才气急败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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