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透明的精油滴落在扩香石上，随着精油渗透，剔透晶石逐渐浮漾出微湿的光泽。
薰衣草的香味扩散出来，夹杂着些许木质底调，味道沉静且温和。
宁晗凑近闻了闻，不确定精油是否加得足够，又低头翻开印着使用说明的卡片，一行行地认真阅读。
顾景明的目光，落在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唇上。
形状饱满，上唇正中一点突起的唇珠，显出自然的娇憨感。
“好像差不多够了。”宁晗放下卡片，指了下玻璃盖，“不用的时候要把它盖上，这样香味才不会跑掉。”
顾景明淡声问：“这个有用吗？”
“我都没打开过怎么知道，反正你试试呗。”
顾景明扬眉：“拿我当小白鼠呢。”
“啊对对对。”宁晗懒得跟他争论，转头望向窄窗，“哎，雨是不是停了。”
夜幕早已降临，黑云层层压下，看不清楚。
似乎还有淅沥雨声，又似乎只是风动。
顾景明看她一眼：“没停，还在下。”
宁晗半信半疑地打开门，往外伸出手试了试。
片刻后，她眉眼弯弯地回头：“我就说已经停了嘛，你还不信。”
雨过天晴，打工人归心似箭。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时的步伐都带着点雀跃：“那我先走啦，顾总拜拜。”
门一关上，画廊的气氛顿时冷清下来。
顾景明在前台垂首站了会儿，才关掉最后一盏灯，在黑暗中拿着扩香石上楼。
·
三天后，又是一个周六。
宁晗最近接了个简单的活，坐在电脑前画到下午四点，就准时关机，出门打车参加美院的同学会。
同学会是介绍她去画廊的郝语组织的。
郝语如今做全职太太，最擅长筹办这类聚会活动，专程包下一间环境优美的花园会所，并策划好一整天的活动安排。
宁晗对绿化太好的花园有阴影，只打算过去吃个晚饭就回家。
下车后，还没进去，宁晗就有点懵。
到场人数比她预计中多，其中不乏一张张陌生面孔。
郝语眼尖，第一时间看见了她：“宁晗，快进来！”
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刻聚集了过来。
不分男女，目光中都染上了久违的惊艳。
花园外表情略带困惑的女生，还是和大家记忆中一样漂亮，而且漂亮得毫不费力。
松松地扎着个丸子头，只简单涂了个口红。
没有精心搭配适合拍照的裙子，一件白t加一条浅蓝色牛仔长裤就完事。
能看得出，半点没有要来艳压全场的想法。
可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想起刚入校军训时，学长们围在操场边等她的场景。
藏在人群中的唐闻，更是后悔得捏扁了纸杯。
宁晗压根没看见他。
她先进屋里跟老师们打过招呼，再出来问郝语：“怎么这么多人？”
今天的晚餐是自助烧烤。
郝语递了一把竹签给她，笑着摇头：“通知里写了呀，欢迎各位同学带家属前来参加。”
“哦，我说呢。”
宁晗没太在意，用消毒湿巾擦过手，帮忙准备食材。
期间陆续有人过来跟她聊天，她一视同仁，不管上学时熟不熟悉，都笑盈盈地跟人家聊几句。
过了一会儿，郝语想起来：“对了，画廊的工作做得还顺手？”
宁晗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问：“你签了画廊？哪家啊？”
“藏夏。”宁晗大大方方地回道，“不过我不是签约画家，只是在那里做前台而已。”
众人随即沉默了几秒。
郝语觉察出周围的气氛变化，连忙解释：“宁宁现在画插画很受欢迎的，她就是上回听说许智生病的事，觉得自己也需要早睡早起才随便找个班上。”
“没有没有，做前台蛮好的。”
另一人附和完，与身旁其他人交换的眼神里，却都明明白白流露出狐疑。
许智年纪轻轻就脑梗，乍听是很吓人。
可也不至于把她吓成这样吧。
而且宁晗明明是燕市人，莫名其妙跑来江城做前台……
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众人，意味深长地打量她几眼，各自心照不宣。
宁晗也认为前台这份神仙工作蛮好，便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难穿的鸡翅。
附近几道视线又飘了回来。
唉，美人落魄，总归是叫人怜爱的。
某位戴眼镜的男士出声安慰道：“没关系，宁晗，只要永不放弃，前方必有希望。”
“？？？”
宁晗愣怔半晌后，恍然大悟。
话说得文绉绉的，或许是鼓励她坚持跟麻烦的食材战斗吧。
“谢谢，我会加油的。”
她嘴角上扬，笑得很甜，像一道明亮的阳光在空气下跃动。
昔日同窗死去的少年心当场复活。
眼镜男清清嗓子，问：“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现在还是单身吗？”
“我……”
宁晗刚要承认，余光忽然瞟到站在附近的唐闻。
“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话音落下，眼镜男刚复活的少年心烧成了灰。
连郝语都诧异地提高音量：“你都订婚了？！快说说，你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嗓子，再度令宁晗成为聚会的视觉中心。
一时间，四下议论纷纷，都在好奇当年的校花会找个怎样的对象。
不说别的，起码相貌要配得上她。
而且听说宁晗家境很好，那么男方想必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才对。
众目睽睽之下，宁晗硬着头皮说：“就，普通人吧。”
郝语：“大家没有三头六臂都是普通人，你别想蒙混过关呀，快展开说说。”
宁晗哪知道梁弈是什么样。
可周围的视线太过炙热，她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晚肯定脱不了身。
一股久远的仇恨，在此时翻涌而来。
宁晗慢声慢语地编排道：“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八，眼睛有点小，嘴巴有点大，够详细了吧。”
郝语震惊万分：“他一定很有才华？”
“没读过几年书。”宁晗把手中的鸡翅想象成梁弈，用力戳穿，“只喜欢玩蜘蛛。”
郝语：“……那确实够普通。”
·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
花园里热闹非凡，混杂着调料香气的烤肉味，在暮色中徐徐蔓延。
白天阳光太毒，到了这会儿，老师们也从空调屋里出来，和大家共进晚餐。
宁晗找了个普通未婚夫的事，已经传到了傅老师耳中。
身为师长，她难免惋惜：“多水灵的小姑娘，何必找这样的人。”
“眼光太差了，以前追过她的男生，哪个不比她未婚夫强。”
一位还算年轻的男老师同样不解，正说着，就遇到唐闻和几个男生过来敬酒，他稍作回忆，出声问道。
“当时你追她追得全校皆知，最后没走到一起？”
唐闻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是我先交了女朋友。”
男老师四处望望：“那你女朋友今天没来？”
“年初分手了。”
男老师一拍桌子：“愣着干什么，把她追回来啊。”
“对对对，追回来。”另一个男生怂恿道，“她后来不是也喜欢你么，反正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怕什么，是男人就上！”
傅老师听得直皱眉：“都喝多了？再怎样那都是宁晗自己的选择，你们要尊重她的想法。”
年长女人的话语，把男人们因为酒精上头的胡言乱语按了回去。
唐闻苦涩地笑了笑，敬完酒转身之时，终究还是无法控制地望向了宁晗。
这几年，他每一天都在后悔。
后悔当初趋时附势去接受富家女的好意，而选择放弃宁晗。
那日在拍卖会重逢，唐闻以为有了希望，但宁晗在画廊外言辞坚定的拒绝，又让他不敢再加打扰。
可是……
唐闻回想起刚才宁晗对未婚夫的形容，眼底掠过一抹不屑。
她值得更好的人。
宁晗对唐闻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正在跟郝语学习烤年糕，一不小心被烟熏得眼泪直流。
结果就在这时，花园中流淌的背景音乐停了。
刺耳的电流音过后，唐闻的声音响起：“我想唱首歌，送给一个人。”
宁晗：“……”
不好的预感，脚趾已经开始动工了。
同学们多少都知道他俩的往事，见唐闻拿起话筒便猜到他想干嘛，顿时闹翻了天，又迅速安静下来。
下一秒，没有伴奏，温柔的男声开始清唱。
这是一首极其出名的、表达悔恨与怀念的情歌，从他唱出第一句，大家就愈发确定他的意图。
郝语感慨：“好浪漫啊。宁宁，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是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宁晗僵硬地扭过脑袋，唯恐与深情款款的唐闻对视：“好尴尬，我想走了。”
“可今天其实是傅老师的生日，我们给她准备了惊喜蛋糕呢。”
郝语犹豫地说道，“我专程让家里厨师手工做的，估计还有一阵才能送到。”
“……算了。”宁晗叹气，“我去趟卫生间。”
郝语心领神会：“到时候我电话你。”
会所的卫生间很干净，还有供人休憩补妆的隔间。
宁晗坐下来后郁闷无比，忍不住在朋友圈吐槽：【参加同学会被不喜欢的人借歌表白，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带着定位的状态一发出，很快有不少人点赞留言。
庄烁也混在评论区里：【谁这么不自量力，敢勾搭我们小宁妹妹，听我的，马上走人，让他丢脸丢到底！】
宁晗：【今天是我最喜欢的老师的生日，而且是她邀请我来的，我找不到借口太早开溜。】
庄烁回了她一个无奈的表情。
心不在焉地看完评论，宁晗切回主界面，忽然看见顾景明新发来一条消息。
顾景明：【有份资料落在画廊了，你去帮我取一下。】
宁晗：【……现在？】
顾景明：【有问题？】
理直气壮的态度，让宁晗更加郁闷。
这可是周六的晚上！
资本家没有心吗，使唤别人跑腿还拽得不行。
她本来心情就欠佳，回复也生硬：【顾总，我说过不愿意加班。】
顾景明：【……】
大概是被她反对内卷的态度震住了，之后再无动静。
又过了十几分钟，郝语打来电话：“蛋糕送到，速来！”
宁晗收拾了一下心情，开门走了出去。
花园里其他人早已围成一团，见她出来，有好事者嘻嘻哈哈指着唐闻身旁的位置：“这里这里！”
宁晗只当没听见，径直朝女生堆走去。
偏偏那人不知是喝大了还是故意起哄，扯着嗓子喊：“别害羞啊，来嘛！”
来你个大头鬼啊！
宁晗瞪圆双眼，刚要开口，花园尽头就响起了低矮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昏暗夜色中走了进来。
顾景明身上披着皎洁的月光，神色淡然，唇角被灯光勾勒出慵懒的弧度。
“请问，宁晗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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