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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识好歹


许糯没买回程票,所以这趟旅行注定慵懒,俩人一直睡到自然醒,才出门觅食。

        老天爷优待这片土地,在1月份的时候,这边的路边还有花开着。街头巷尾总能看见水果摊和鲜花摊,摊主被一片鲜艳围绕,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路过水果摊,要了一份西瓜,老板耐心的一块块切好有插好牙签递了过来,两人边走边吃。正午天上的太阳正大,晒得人有些焦灼,俩人随便找了一家看着不错的餐馆就钻了进去。

        云南和东南亚接壤,许糯和韦伊所在的这一片恰好临近大学,餐馆里有很多留学生。从招牌和菜单上来看,这也确实是一个西餐厅,只不过有些难分辨是哪个菜系,毕竟菜单上既有墨西哥塔可又有印度飞饼。

        许糯随便点了几个菜,翻到了最后的饮品区,给韦伊点了柠檬汁。

        可能是身处陌生城市,也可能餐馆里的陈设很有氛围,让人有种想要尝试新鲜事物的冲动,许糯看了一会儿,手指停在了龙舌兰那一栏。

        韦伊冲她挑挑眉,“你给我喝柠檬水,自己喝酒?这是什么道理?”

        许糯耸了耸肩,“这是不讲道理。”

        “嚯,怎么感觉你也学歪了呢?”

        “和你学的呗。”

        韦伊抽出一张纸,一边给许糯擦汗,一边说道:“别,可千万别和我学,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许糯眼睛弯了弯,不知道怎么接了,毕竟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店里没有几个人,菜上的很快,配色很显眼,一眼扫过去红红绿绿的。许糯是彻头彻尾的北方胃,哪怕是在南方呆了一学期,也没适应江南菜的偏甜,所以这一桌子许糯吃的也勉勉强强,权当是品尝异域风味了。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倒是那杯龙舌兰。

        杯子不大,杯口蘸了一圈粗盐还卡了两片柠檬。

        舌尖沾上了粗盐,咸味先打开味蕾。烈酒入喉,先是灼烧感,渐渐的才泛上来点涩味,但并不惹人讨厌。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直直流到胃袋里,这场痛快的奔赴清晰的传到许糯的脑海里,让她的神经也跟着颤了颤。

        韦伊看着许糯被辣的脸有些发红,止不住的想笑,“好喝吗?”

        许糯掩了掩嘴,暗自镇定了一下,“好喝。”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她才不想露怯。

        韦伊嘴角的弧度更大,笑得越发纵容宠溺,“给我尝尝?”

        “不行,你不能喝。”

        酒精对于精神类疾病向来不够友好。

        韦伊起身坐到了她旁边,许糯急忙把酒杯挪开,有些警戒的看着她,像是怕他突然去抢。韦伊心里觉得好笑,但脸上却故作可惜的看着她,“尝一口也不行?”

        “不行。”小姑娘的脑袋晃得很坚决。

        “那亲一口呢?”

        许糯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韦伊的脸已经凑过来了,恍惚间,许糯听见他说,“我这么尝尝。”

        唇舌相接,许糯真觉得韦伊要吃了自己,她感觉到他的舌尖抵着她的舌根,压着着她的上颚,像是真的要把那些可能残余的烈酒舔舐殆尽。

        许糯伸手推他,他像个铁塔一样纹丝不动,只好紧了紧牙关,咬了他一下。

        俩人终于分开了,韦伊舔着下唇发出了很明显的吸气声。

        “乖乖,怎么还带咬人的啊?”

        许糯红着脸,有些气弱,“你,你要不要脸啊!这是在外面!”

        韦伊不回答,只是用指尖轻轻翻了一下嘴唇,露出了一点深红的牙印,“你都给我咬出血了。”

        许糯听到出血了,顾不上不好意思了,急忙凑过去,想看看伤口大不大。

        韦伊看着她认真的脸,忍不住勾起来了嘴唇,他极快的缩短俩人的距离,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傻瓜,能亲嘴儿我要脸干嘛啊。”

        “……”

        -

        俩人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一杯龙舌兰就让许糯达到了微醺的境地,她晕乎乎的快乐起来,拉着韦伊说话。

        说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有多开心,说她的大学室友有多有意思,说她们学校对贫困生有多么大方,说她在网上帮人写稿子赚了多少零用钱,说她有信心这个学期能拿到满绩点。

        韦伊没有想到许糯会学医,之前讨论的时候,小姑娘总是说要学个有“钱途”的专业。

        “学医会很辛苦的,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许糯眨了眨眼:“等我学成了,就能救人了啊。想医生救我那样。”

        阳光漫过铁艺栏杆,照在餐馆的露台上,地板漫反射过来的微光点亮了少女姣好的面庞。她的眼睛像是盛了一汪的月光,向人望过来的时候就能给人希望和快乐。

        韦伊认真的听着,他忽然发觉自己没有一件开心的事可以和她讲,这两年所有让他感觉到快乐的事,似乎都与她有关。但一想到他的人生,和他们可能的结局,和她有关的事情也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喊许糯公主姨姨的小屁孩,奶声奶气的告诉他只有王子才能和公主在一起,他说公主都是会被巨龙抢走的,当时给小屁孩气懵了,摆出奥特曼的造型想制服他。

        是了,公主是会被巨龙抢走,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巨龙只能短暂的拥有公主,公主和王子在一起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也只能短暂的拥有这个好姑娘,不能太贪心的。

        付完账,许糯的酒劲儿好像还没散,韦伊牵着她的手在附近的公园里慢慢的逛。

        明明是上班的时间,但公园里的人并不少,各个年龄段的人都能看见,三五一堆下象棋的,在凉亭里拉二胡唱戏的,也有什么都不干的,只是坐在阳光里晒太阳补钙的。

        许糯还在说,现在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

        “等咱俩老了之后,也到公园里来,到时候你还要给我弹吉他唱歌,其他老太太一定羡慕我。等你什么时候不想留寸头了,我就去学学烫头,保准给你烫个特别漂亮的脑袋,比于谦于大爷还要好看,你就是公园里最帅的老头。”

        她伸手指着湖里面正在游船的小孩,“如果咱俩有小孩了,这种项目只能你带小孩玩,我有点不敢,如果去游乐园的话,我可以陪小孩做旋转木马,你去陪坐过山车。”

        湖边垂柳深深,有枝丫悬在头顶搔她的发丝,她一无所觉,神色奕奕的看着他,“你说行吗?”

        韦伊不太敢看她。

        “许糯,你有没有想过,和我这种人在一起,是没有以后的。”

        周围没人,特别的安静,只有公园深处的二胡声遥遥的传过来,韦伊说出这句话,感觉那二胡声也没了,安静的仿佛身处真空。

        半响,他听见许糯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和一个精神病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可是如果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呢?”

        她的声音还染着醉意,眼神却很认真。

        韦伊眨了眨眼睛,“你别闹,这是大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的躁郁症是最严重的那一种,我就像一个炸弹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炸掉,和我这种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你的病我知道啊。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啊。”

        韦伊看着她执拗的样子,忽然有些急躁,伸手撸了撸头发,五官紧绷,神色如刚开刃的刀一样锋利。

        “你不知道,你没看我最情绪失控的样子,我会像个疯子一样,冲动易怒,抑郁期的时候每天都想自杀。我的病严重到需要上报,要跟着我的身份证走一辈子。我们也不会有孩子,因为我的孩子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也得上这个病,你能想象一个家里面,有两个疯子嘛?”

        “会逼死人的,你也会逼疯的!”

        许糯歪着头,看他,“所以呢?所以你也要说,我们就到这儿了嘛?”

        “如果我不想就到这儿呢?你怎么就不信,咱们能有个好结局呢?”

        韦伊仰起了头,她带着哭腔的话要把他逼垮,理性和感性在撕扯,爱意和爱意互搏。

        “许糯,你认真想一想我说的话,别上头。”

        “韦伊,你不觉得你现在叫我别上头已经有点晚了嘛?我他妈的在谈恋爱,天底下最感情用事的事,你叫我别上头!”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情绪到顶,许糯的言语终于犀利了一回。

        韦伊攥了攥拳又松开,伸手捧住她的脸。她的脸很小,他的手又很大,他用食指轻轻摩挲她的眼角,像是要堵住她即将决堤的眼泪。

        “我跟你说过,我十五那年在水库救我弟,回家之后被我妈的话逼得想自杀。但是我没跟你说,我当时是真的想他淹死的。高考第二天,我妈逼着我去做配型,我抱着我弟要跳楼,我也是真的想让他和我一起死的。”

        “我情绪上来的时候,根本不能预料自己想做什么,九月份我和我妈在医院吵架,我差一点就伸手掐死她了,是被人硬拉开的。”

        “许糯,许糯,许糯,你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很多错误的决定,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不仅仅有自毁的倾向,我在自毁的时候还可能拉人陪葬,许糯,乖乖,你不能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乖乖,很可怕的。”

        韦伊声音染上了些抖意,他说的越来越轻,到了最后,轻的好似呢喃。

        许糯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可是,这些人不是没死嘛?”

        “韦伊,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杀过人的那——”

        韦伊慌张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你别说,别说。”

        你不要自揭伤疤,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

        他贴在她的耳边,压着声音道:“乖乖,这不一样。人这一辈子本来就不容易,你喜欢我这种人是雪上加霜你懂不懂?这个病折磨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没法看着它再折磨你。我一想要你要想我忍受这个病一样忍受我,我就已经接受不了了!”

        许糯掰开他的手,伸手板着他的脑袋,她仰着一张素白的脸,只有脸颊和眼睛有些红意。她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昭示着她的不平静。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韦伊,你知不知道,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不是懦夫!”

        “你说我疯了也行,我不要和你分开,哪怕是咬牙切齿的在一起也行。”

        许糯把他的头拉近,抵着他的额头,带着点凶狠的劲儿。她眼中闪着泪光,透出浓稠情意,有种触目惊心的感染力。

        韦伊看着她,眼泪没控制住,终于掉了下来。

        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小子,是没有忌惮的莽撞汉,百无顾忌的年纪,眼泪都是为她掉的。

        许糯看见他的眼泪微微怔住了,手下松开了一些。

        “我,我,我,我不能,接受。”

        韦伊忽然结巴了,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把这句话说完,冲她露出来一个惨笑。看着她眼睛里的诧异,像是早有预料。

        “你你你,看。”他的手在半空中悬着,在帮他用力,样子很像是白石郎小时候学说话的样子。

        “我我我,就就就,会这样。”

        韦伊闭了闭眼睛,这是他在抑郁期的表现,之前在他姥爷去世之后那段时间也发作过。说话变得特别艰难,一句话说好久,和一个彻头彻尾结巴一样。话卡在嗓子里面,就是出不去,想要把他活活憋死。

        至于现在为什么突然发作,韦伊也不知道,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想跟她说,他不能接受,他已经目睹过韦厦和伊芳华咬牙切齿相爱了。如果有朝一日,他和许糯要走到那个地步,他一定宁愿现在就死了。

        他还想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不敢看见她受折磨。他许了愿望的,他希望她好,比任何人都要好。她得趁着他没疯的时候赶紧走。

        他想告诉她,只有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才有资格谈爱人,他不行。如果她爸爸还活着的话,也肯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她值得更好的人,情绪稳定的人。

        千言万语盘桓在胸前,但他只说出来个“我不能接受”,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如果说韦伊刚才听见许糯的话,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但现在半丝也不敢有了。现实总是以非常惨烈的方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韦伊,你可以慢慢说,不要紧的。”

        她这么安慰道。

        韦伊揉了一把脸,眼泪打湿了他的手心。她的目光很坦荡,但她越坦荡,他越惶恐。他姥爷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只跟他说过,你遇到对的人,你自然会对她好,爱是自然而然的。

        但他没跟他讲,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爱,应该如何。

        他莽撞又心怀卑劣的开口了,想激怒她。

        “许糯,糯。”

        “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拯救我?”

        他一字一顿从牙里面挤出来这句话,说完歪头冲她嘲讽勾唇。

        这句话太伤人了,他的语气神态也太伤人,许糯愣了老半天,嗤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口,像是想说他不识好歹。但她是温柔好姑娘,和他不一样,她终究是没有说出伤人的话。

        小姑娘只是深深的看着他,表情很委屈。

        “没有,没有那么想过,就想着能多陪你一段来着。”

        金光撒在翠湖上,垂柳染着零星绿意,不知道是哪开了樱花,花瓣随着风漫无目的的飞着,周遭美得不像话,是个谈情说话的好地方。好姑娘站在这样的好风景里,应该是笑着闹着的,而不是和他这样的人撕扯挣扎。

        她的执拗和坚定,是在本来就是废墟的战场上又投下的雷,硝烟弥漫呛的他几乎不能呼吸。心疼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韦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了,硬挤出来的血以溃逃的姿态流遍四肢百骸。

        “不不不需要。”

        “这这……本来就是,弯路,你你你不要浪费时间间——”

        言语功能彻底紊乱,韦伊抬手给了自己个嘴巴,逼着自己顺畅一些,他用的力气很大,脸上瞬间就浮现出指印来。

        “我他妈的,讨厌讨厌成为,成为累赘!也不想,绊绊谁的脚!”

        谁都可以和我共沉沦,但如果是你,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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