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勇气勋章
韦伊有些错愕，伸手捋了捋她额角散乱的碎发。“乖乖，你喝多了。”
许糯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哦，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又吃了一口蛋糕，嘴唇上沾了一些奶油，用手撑着下巴看过来，“韦伊，你看咱们好歹也在一起一回，什么都不做，感觉好像挺亏的。”
许糯看着他，这一路上，她有很多很多个瞬间心生预感，她以后估计再也遇不见这样喜欢的人了。虽然话不应该说的太早，但是她就是有种直觉，不会再有人这样好了，让她觉得这么快乐了。
这样的心动，一生怕是只有一次。
再有心动，她也不是十八岁了，她也再也不是单凭直觉活着的小动物了。
韦伊喉结微动，摇了摇头，“你别闹，有什么亏不亏的。”
“我觉得很亏啊。”许糯甩了甩头，长发随着动作轻扫着她的肩，“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初恋，我可不想说什么有缘无分。”
“许糯，你不是在乎别人怎么说的人——”
“是啊。但是我应该怎么告诉我自己呢？你没有消息，我就根本找不到你，我大学室友之前还调侃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我说当然是真人啊。但是，韦伊，等明天坐上飞机，我应该怎么和自己证明这事呢？”
“我应该怎么证明，我拥有过你呢？”
小姑娘的语气很平淡，她看着他，但是更像是问自己。
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味，许糯脸上有着酒醉后的红晕，但是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没有醉意。她不是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惊艳的长相，是非常耐看的美貌，她笑起来的时候，五官会更加生动，让她整个人显得可亲可爱。
韦伊不知道说什么，心脏像要炸开了。
许糯忽然起身往厕所走，走到厕所门口转过头，“韦伊，我认真的。”
“你可以走，我不留你，咱们就这样分开。”
其实是我留不住你，但是那么说有点难为情。
厕所门关上，过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水声。许糯站在淋浴头感觉到头发一寸一寸的被水打湿，风花雪月带着醉意从胃里偷偷溜了出来，她忽然想起句诗。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想起这一句后，许糯抹了一把脸，又想起来一句。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更在春山外啊。”她的自言自语掩盖在水声之下，细不可闻。
啊，她可能是真的醉了。
-
“韦伊，把灯关上吧。”
“你不是怕黑嘛？”
“那你就抱紧我一点。”
黑暗在预计中来临，许糯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开口道：“韦伊，你不要弄疼我。”
他的脑袋点了点，声音有点哑，“好，乖乖。”
韦伊亲了亲她的眼睛，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摩擦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许糯心神跟着韦伊一直往下。黑暗扩大了感官，他的寸头有些扎手，搔在大腿内侧又有些痒。唇舌温软，火星落在荒原之上，渐渐成了燎原之势。
许糯听见火星在耳边炸裂，她在黑暗中抓紧了他。
“韦伊，你别忘了我。”
“至少这三五年不行”
他在粗喘中应了一声好，把她往上抱了抱。
这场火烧的焮天铄地，许糯感觉有水滴在自己脸上划过，她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他们是在车辙里相濡以沫的鱼，什么都是好的。火焰烤的人心焦，空气早已经扭曲了起来，苟且而来的欢愉掺杂了些痛苦，而这些微的痛又掀起灭顶的快乐。
哀草燃尽，火光冲天的时候，许糯难以自抑的咬住了韦伊的肩，她下了力气。嘴里甚至尝到了点铁锈味儿，耳边听见一声闷哼。
“乖乖，我的乖乖。”他在她耳边呢喃。
恍惚之前她想起许橙逗她发的誓，黑暗中她吻着他的脖颈，小情人。
她的少年情人，她的完美情人，拒绝和她走入天光的情人。
真该死啊，真是要折磨死她了。
许糯坐在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脖子，焰火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烧得她有些发晕。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话都说的支离破碎。
“你要记得我，别轻易喜欢上别人。”
“要不然我就会像个傻瓜。”
“韦伊，以后别给别人唱情非得已，够造孽的了。”
他伸手按着她的后颈，用牙关磨着耳垂，“好，我都答应你。”
许糯轻轻的笑了一下，“伊哥，你的钱还给我花嘛？”
耳朵被咬了一下，他的话带着热意，“花啊，不在一起了，又不是不养你了。”
“韦伊，你好多歪理。”
许糯松了松手，拉开了些距离，在黑暗中去找他的眼睛，“以后我可能要和别人在一起的，你会不会后悔啊？”
他没回答，只是按着她的肩膀，动作凶猛了起来。许糯浑身发抖，慌乱中收紧了胳膊，带着泣音指控道：“韦伊你一点都不疼我。”
韦伊笑了一声，在黑暗中带着点邪气，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脸颊，“疼你，伊哥疼你。”
爱欲横生的夜晚，无风但心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势摧枯拉朽燃遍生机，在最后最后的时候，许糯感觉到韦伊哭了，眼泪落在她的心口，成了割伤她的碎钻。
“许糯，你好好的。”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人间风月难得，是抵死缠绵，是爱怨交织。
-
许糯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
韦伊抱着她去洗澡的时候，又来了一回，他拿手垫着她的背，把她抵在浴室墙上，现在后背有些后知后觉的疼。
抬手想打他一下，却发现床边没有人。
门声轻响，他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进来了，抬头看见许糯睁着眼睛，有些惊喜，随后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
“我去买饭了。”
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了，许糯回想起来刚才没觉得脸上发烧，瞥见韦伊耳尖发红却有点不自在。
韦伊走过来，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还买药了。”
说着，一只手掏口袋，另外一只手就要掀被子。
“……”
许糯猛地按住他的手，表情有些不可思议，论脸皮厚度韦伊真是她拍马不及的人。
“我看看肿没肿。”
许糯猛地咳嗽了两下，“不用不用，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还有衣服。”
许糯想到自己没穿衣服，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韦伊笑了一下，有些了然，把衣服和药递给她之后就转身背对着她去拆打包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小姑娘从被子里钻出来了，睡前给她吹好的头发，被蹭的乱糟糟。
看见他笑，她狠狠瞪了过来。
“看什么看？”
韦伊耸了耸肩，“看你，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
许糯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准备吃东西，彪姐真是实在人，这种事真是体力活，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韦伊看着她，也不吃。
许糯想了想抬头问他，“我每个月月末收到的钱，是你给我打的嘛？”
这些天，她什么都没问他，他过得也不好，伤心事不提也罢。
他点了点头，“我托护士给你打的，没法打太多，他那卡限额提不出来。”
许糯嗤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埋怨，“那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韦伊抽出一根烟，没点，在手里捏着，抿了抿唇说道：“这不求人帮忙嘛，得先可着要紧的来。”
“怕你没钱花。”
另外也有点不敢给你打电话。
许糯嚼着这五个字，鼻尖一酸，饭也吃不下去了。
“以后不用打了，我花的那些以后都慢慢还你。”
烟管里的烟丝全被捏散了，掉了韦伊一腿，韦伊伸手扫了扫，“我不说了嘛，分开而已，又不是不养你了。”
“不用了。”许糯答得很快，语气是强撑的轻快，“你再给我打钱，我就得心思，还是我没本事。要是我有本事，你连钱带人都是我的，哪用这么一笔一笔来。”
韦伊苦笑了一下，她的黑色幽默，让他有些不适应。
“乖乖，不是你没本事——”
“韦伊，你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吗？”许糯打断了他。
韦伊摇了摇头，他这样的人不能奢望亲密关系。更何况，除了她，他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
“那你这辈子，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乖乖了是吧？”
许糯看着少年点头，忽得笑了起来，“那这么看，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她又问，“我们还能再见吗？”
韦伊手上揉捏烟管的动作一顿，他已经要死在这儿了，他不知道再见面，他还有没有理智能推开她。
许糯看着他一如梦境，没有回答。
王八蛋，心真狠。
她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眼泪要出来了。
不能再哭了，哭了之后都挺难受的。
许糯扔下一句，“困了，洗洗睡吧。”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她刚才把这一辈子的傻话都问尽了，洗漱之后上床躺着的全过程都格外安静，在临睡前，她像是想起来什么。
转过来看着他的双眼，“你不要自杀。”
韦伊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小姑娘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晚安，韦伊。”
-
洗脸的流水声，衣服落到箱子里的声音，许糯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走来走去，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最后是小心翼翼的关门声。
她动作很轻，应该是不想吵醒他。
但韦伊根本就没有睡。
他闭着眼睛，心想，许糯肯定在心里骂他呢。
明明是他把她推开的，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委屈的不像样，胸前像是溃疡了一样疼。他要是没这种病该有多好啊，不用提心吊胆的爱人一定很幸福吧。
他其实宁愿托生在一个穷人家的，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家庭呢。
有什么病不行，偏偏是脑子里的病。
真该死啊，谁他妈的说努力一定有收获，真心一定有结果的。这种毒鸡汤会害死人的啊。他越努力越觉得不行，越真心越觉得绝望。
韦伊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呼吸跟着心脏一起乱来。一直到窗帘缝隙里的光亮了又暗，又亮起来的时候，他才起来。
没吃完的蛋糕还摆在桌子上，有几根蜡烛落在了地摊上，像是战争的残骸。她在的时候，他没觉得这个套房大，但是她一走，这个屋子忽然就空荡了起来，空调吹的冷风都是直直奔着他心口来的。
他看见，蛋糕旁边放了一张纸。
是酒店里的宾客意见卡。
韦伊伸手拿过来，下面压着他之前给的那张卡，还有一把金耳钉，数了数，小姑娘就带走了两对。
翻开这张意见卡，里面是许糯的字，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横平竖直让人看着舒服，她当初替他写的那三千字检讨，被他拿画框裱起来了。他当时歪了心思，这可是三千多字啊，根本不是检讨，应该算是情书。
男生看着上面的字露出了一个很难解读的表情，像哭但是嘴角还是翘着的。
小姑娘把机票提前了，她擅长逃跑。但这三行字，是她大胆的证明。
【勇气都给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胆小鬼了。】
【不后悔，以后我也是胆小鬼了。】
【拜拜啦。】
-
那家西餐厅旁边有家纹身店。
韦伊走进去的时候，没有客人。
一头脏辫半脸纹身的老板问他想纹什么，要不要挑图。
韦伊没说话，伸手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
老板愣了一下，吹了个口哨，“身材不错啊。”
韦伊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按印儿纹。”
老板见多识广，语气很淡定，“帅哥，这纹完可不太好瞧啊，你女朋友能乐意嘛？”
韦伊想了想，把衣服穿上了，扔下一句，“那你等一会儿。”
打车，补卡，买手机。
打开微信的那一瞬间，新手机卡了一下。
韦伊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许糯那个对话框，愣了一下，手指轻轻往上一翻，装满字句的白色对话框飞快的向上掠去，像是没有尽头。
2020年11月13日，今天在食堂吃了红烧肉，有点过甜了，没你做的好吃。
2020年9月28日，我室友今天被搭讪了，她说等她交上男朋友，就偷他的钱来请我们吃饭。我看网上的说，寝室里脱单的那个人应该请其他室友吃饭，你等过来，我们一起请吧。
2020年7月15日，许橙今天要做一个小手术，我紧张的有点吃不下饭，也不知道你今天吃没吃饭，你总是忘吃饭。
……
我要怎么证明我拥有过你呢？
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让韦伊视线有些模糊，字字句句都证明他拥有过她。
再走进那家店，老板看着他明显愣了一下，心想，这男娃怕不是失恋了，站在他一个大老爷们面前也能哭的楞个造孽呦。
他点开一张图片递过来，声音有些嘶哑，“你就按着这个唇形，在印儿上纹。”
“你肩膀这个牙印也纹吗？”
韦伊点了点头。
这是她勇气的勋章，他有幸佩戴到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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