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木偶
“玥玥这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哪里了啊？”姬晏望着裴镜玥空荡荡的床铺。
他用灵力搜寻一番，居然没找到一丝气息。
糟糕！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有什么人，当着他堂堂合熙帝尊的面，对裴镜玥出手了！
他拉开了窗帘，一阵风卷着庭院里的树叶，猛然吹进了房间里。
里里外外寻觅了一番，依旧搜寻不到她的灵力痕迹。
突然，一个人影站在了窗前。
“大半夜不睡觉，来我房间鬼鬼祟祟做什么帝尊大人。”
“玥玥你回来了？”姬晏见裴镜玥身上一袭白色长裙，透着月光，飘飘忽忽地立在窗前。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玥玥没出事。
“刚才我感到一阵很大的灵力波动，然后又突然消失了，担心你这边出了什么事。”他摸到门边，打开了灯。
看清裴镜玥的样子后，他有些惊讶，“你这是去哪里了？头发怎么粘了这么多花瓣”
裴镜玥摸了摸头顶，抓下了几片白色的花瓣。
啧，敢情这玩意儿还能带到现实啊？
“睡不着，在外边转了几圈。”她在梳妆镜前坐下，发现自己的头发上还有不少花瓣。
她还没说什么，姬晏倒是乐颠颠地过来帮她打理头发。
“你去哪转了啊？我看着这魏家村也没什么地方栽种蝶木梨吧？”他捏起一片花瓣，仔细端详着。
片刻，那花瓣化作齑粉，消散了。
姬晏顿时了然于心，没有再多问。
……
半个小时前。
静夜沉沉，旅馆中庭的蝶木梨花悄然绽放。花瓣如同堆积在枝头的雪，泛着银冷的光芒，溶进这清幽的月色里。
夜风微微吹拂，蝶木枝影投射在地面上，纠缠、错位、重叠……最后汇聚成一条扭曲的黑色溪流。
“庭院里的不是小叶榕吗？什么时候变成蝶木了”
齐音伸手接住飘进房间的花瓣，心里满是疑惑。
她推开窗子，眼前的一幕使她震惊。
只见窗外的蝶木梨花一簇接着一簇，仿佛身处云间仙境一般。
突然，两只提线木偶从花间跌了出来，稳稳当当地吊在齐音面前。
那是一只棕色小熊和一只穿红色芭蕾舞裙的少女玩偶。
齐音有些害怕。大半夜的，遇见这种事，谁都得吓一跳。她想叫醒郁凡，一回头却看见空荡荡的床铺。
郁凡不见了。
咯吱、咯吱……人形玩偶动了起来。
齐音虽然害怕，却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人形玩偶。
那只玩偶，她小时候见过的。
那时家庭并不富裕，奶奶生了重病，父母大部分的工资都花在了治疗上。她生日那天，路过一家玩具店，望见橱窗里安安静静地放着一只宝蓝色的八音盒。美丽的女店主拧了几下钥匙，八音盒中间升起一位穿红裙的少女玩偶，伴随着音乐旋转起舞。
此刻，耳边传来的正是那首她熟悉的音乐。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那只小熊和少女在提线的操纵下有了生命一般，它们跳起了舞。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熊拉着少女的手转了个圈。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
熊点了点头，玩偶少女提起裙摆向它行礼。
“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一二一……”
玩偶少女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像是顽劣的学生用尖锐的圆规脚划过黑板一般刺耳。
“啊！”
齐音捂住耳朵，发出尖叫。
“你是谁？你是谁？出来！”
她意识到有人正在操控着那对木偶。
“被发现了吗？”花间传来女子的轻笑。
“是你今早大厅里的……”齐音睁大了眼睛。
“是我。”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拨开了层层叠叠的花瓣。女子面容依旧明艳姣美，她穿一袭白色长裙，斜倚在枝干上，那双赤金色的眼眸在繁花之中格外显眼。
“你……你到底是什人”齐音后退了两步。
“是你的福神。”裴镜玥说道。
“不……不、不是……”齐音因恐惧而有些口吃，“哪有你这样的神今天早上我明明看见你……”
“对啊，今早齐小姐看我一眼，就记挂上了我。然后……你的怨念把我给招来了。”裴镜玥继续摆弄着那对玩偶，熊开始对玩偶少女拳打脚踢。
“你说，被打的这只玩偶，它会疼吗”
“会的，它会疼！”齐音看着那只玩偶少女的关节在熊的踢打之下一个个断裂开，似乎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她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再打了……”她嘴里喃喃道。
可是裴镜玥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最后，那只熊血盆大口一张，将玩偶少女的头扯了下来。
失去头颅的玩偶少女被提线吊着，破破烂烂的红色舞裙挂在残缺的躯干上，随风摇摆。
“啊！”齐音恐惧的尖叫回响在庭院里。
“不……不要……”
“不要什么”裴镜玥轻折了一支花朵，插在了熊玩偶身上。
齐音精神濒临崩溃，她双手抱着头，低声啜泣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郁凡手里！福神大人，是我错了，我不该动那些念头……”
“乖孩子，你不会死。我说过了，因为我是你的——福神啊。”裴镜玥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唇角却是诡异的轻笑。
“在日出之前，你还有机会。”
她将棕熊玩偶放在齐音手中。
齐音双目失去了微光，似是被玩偶蛊惑了一般，“我明白了，赤罗折珈大人。”
待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床上的男人依旧鼾声如雷；房间的窗子紧闭，深色的帘子拉得严丝合缝，不透一点光亮。
她连忙奔向窗边，拉开了窗帘，只见那棵小叶榕依旧安安稳稳地立在庭院中，根本没有什么蝶木梨花，也没有白裙女子。
原来，只是个梦啊……
“不，这也许……”
她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那只棕熊玩偶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拿着那只玩偶，走向床上酣睡的男人。
……
“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呀！”
“诶……真的造孽。”
“呸呸呸！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啊！等五叔公过来看看大家再下定论！”
一大早上，裴镜玥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村民们一早就在讨论小广场那边的榕树上吊了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裴镜玥一寻思，那不是上次搞太阴小祭的地方吗？这么快就出事了？
姬晏看她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便知道这件事勾起了她的兴趣。他便对裴镜玥说道，“咱们也去看看吧？”
……
裴镜玥和姬晏跟着村民们去了小广场，眼前的一幕使她讶异。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依然矗立在小广场上。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这树上做了不少窝。新芽与老叶交错相生，一片生机勃勃。
然而就在这绿意盎然的枝叶间，出现了一抹突兀而醒目的红色，她被挂在一支手臂粗细的树枝上，随风摇摇晃晃。
裴镜玥走到跟前，挤开人群找了个方便观察的角度。
被挂在树上的是齐音。
她穿着正红色的吊带短裙，小腹微微凸起，头发凌乱不堪，大腿和胳膊上满是斑驳的青紫色伤痕。脖子、肩膀和关节都被细绳吊起，活像一只提线木偶。
树下掉落了一只被扯碎的小熊玩偶，是裴镜玥昨夜交给她的。
裴镜玥将玩偶捡了起来，摸索一番，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灭魂符和南海珠都不见了。
凶手昨夜定然是侵入了她的梦境，隐藏在某一角落观察着那出木偶戏，然后以同样的剧情来挑衅裴镜玥。只不过，主角由玩偶变成了齐音。
“诶呀……真是伤风败俗！”几个跟过来看热闹的村妇连忙遮眼，有的吓得忙把自家孩子抱起来跑回家里。
“你们愣着干啥？快把人家姑娘从树上放下来啊！”一个比较年轻的村民吼了一声。有了个领头的，大家跟着起哄要把齐音放下来。
“不能放！”
裴镜玥阻止了他们。“我劝你们还是先报警，有必要保持案发现场的完整。”
“嘿，我说你这外乡的丫头，别为难人家行吗？一副好皮相谁知道长了一副蛇蝎心肠啊？”
一个村妇鄙夷地看着裴镜玥，奚落了裴镜玥一顿。心想道，现在的这些姑娘呀，比这比那……恨不得把别人踩泥里。
“对呀，这人命关天的事……先把人家放下来吧，被吊那么久肯定体力不支了。”
“现在的女生怎么回事？良心这么坏？”
村妇一带头反对，便有人跟着数落裴镜玥。裴镜玥则抱起手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已经死了。”
姬晏站在裴镜玥身边，冷冷的说了一句。男生的声线如冰凌一般清冷，给村民们上头泼了一盆冰水，浇醒了他们。
效果拔群。
村民们立马安静了，仿佛嗓子里被堵了什么东西。
齐音死了。
挂在树上的是一具不会喘气的尸体。
刚才裴镜玥就留心到了，那些枝叶遮住了她的头颅肩膀，没有人看见缠绕在她身上的细绳。于是村民只当她是被变态强暴了并挂在树上，没曾想过她是被活活吊死在这树上！裴镜玥用灵术探查了一番，确定她已经死掉了。
有几个年轻人倒是打算掏出手机报警了，但是却被一道严厉凶狠的声音打断。
“我看谁敢报警！”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在人群外吼了一声。周围的人立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并悻悻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敬畏这个老人。
“五叔公，您老终于来了！”
“五叔公！”
“是五叔公！”
“叔公您快来这看看……”
村民分成了两列，夹道欢迎这个叫“五叔公”的老头。
“这个五叔公是什么人？”裴镜玥抓着一个中年人问道。
中年人却一脸自豪的给她解释，“五叔公啊，那可是我们村里的老神仙了。他年轻时候跟随神仙修道，活了一百多年，本事可大着呢。咱村里有啥事件都是他来主持公道的。”
喔，原来是相当于族长一般的存在啊。
裴镜玥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封建社会的女人偷汉子被抓住，关在猪笼里，祠堂里都是族人。然后一个老头大声宣判“沉塘！”，接着便有几个壮年男子抬起猪笼扔进塘子里。
裴镜玥低低笑了几声。
这都什么年代了？死了人不报警，却要让一老头来断案？
“阿玥，你小心那老头！”
姬晏凑到裴镜玥的耳边提点她。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尸体，尸体虽然看起来像是被凌虐至死，但是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被凌虐只是一个因素，顶多让齐音受点伤。导致她死亡的原因除了脖子上的绳以外，还有另一个因素……
齐音微凸的小腹倒映在姬晏的瞳中，却显出一番诡异的景象——小腹周围充满了黑气。那团黑气在外游离了一会，正碰上姬晏。它被姬晏盯了一眼，就被吓得瑟瑟发抖，立马钻回了齐音的腹中。
姬晏轻嗤了一声，却发现那位刚刚赶过来的五叔公似乎带着一团相似的黑气，这才提醒裴镜玥。
五叔公穿过人群，走到树下盯着齐音的尸体看了一阵，沉默不语。他又沿着刚刚过来的路转头就走，头也不回一下。
“诶，五叔公别走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五叔公，您倒是给拿个主意呀！”
村民们见五叔公准备回去，并连句话都不讲，就认为摊上大事情了。以往村子里出事，谁家孩子溺水了，又是谁家的牛羊全死光了……这些事件一旦发生，村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请五叔公帮忙。五叔公每件事都会给出解决办法……
“封村，准备太阴大祭。”
五叔公眼神暗了一下，沉沉稳稳的说出了这句话。他说的话似乎带有一股力量，像是命令一般，不容反驳。
“五叔公啊，现在都啥年代了，咋还能弄太阴大祭呢？这警察追查起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村妇劝阻着，周围的人也一脸担忧，这太阴大祭，可实在办不得啊！
“办！”
五叔公双目怒睁，吼了一声。
“你想看到全村人都死光吗？！”
五叔公气得发颤。比起外乡人的命，他更看重自己的乡亲。
片刻，几个年轻人在五叔公的授意下把齐音的尸体搬下树，运到村里的祠堂中。
五叔公也准备到祠堂，走了几步，路过的时候看见了裴镜玥。于是便驻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也是外乡人？”五叔公用那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她。
“我从蓬城来的，五叔公。”裴镜玥回应道。
“好……好啊……”
五叔公却一边点头一边离开了。五叔公一走，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就自觉散开，各回各家了。
“对了，齐音的男朋友呢？”
姬晏想起齐音还有个男朋友，他一直不见踪影，昨天还在客厅里看见他和齐音吵架来着。
裴镜玥将那只破碎的熊扔给他，说道，“齐音心软，没对他下手。倒是有什么人控制了郁凡的神智，指使他杀了齐音。”
姬晏一愣，“那你昨晚的活儿不是白做了”
“可不是吗？我刀都给她磨好递到她手中了，甚至也给她准备了退路，可她却对那种人心软了……早点动手也不至于丢了命。”
“退路……你是说南海珠”姬晏震惊，“这可真是大手笔！她一个凡人知道南海珠怎么使用吗？”
“嗯还能怎么使啊？我就是让她卖了换钱的啊。郁凡被灭魂符杀掉，人类又查不出什么端倪，她大可以洗脱嫌疑拿着钱跑路。那么大一个珠子至少能拍个几十万吧，她爸的医药费也不愁了。可惜啊可惜……”裴镜玥说道。
“可惜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姬晏接过话，“交易对象中途死亡，你想要的东西取不到了，还把南海珠搭进去。”
裴镜玥却笑了笑，“这世上的人类千千万万，恶念这种东西多的是，何愁取不到”
……
回到旅社以后，姬晏给裴镜玥好好上了一课，关于太阴大祭的民俗课。
太阴祭，分为太阴大祭和太阴小祭。然而，百年前的太阴大祭，是以活人为祭，祭祀的对象是鬼神。封建社会对女子的压迫，导致了选用的祭品发生改变。愚昧无知的村民们认为各种灾祸是鬼神发怒，需要妻妾来抚平怨气，于是祭品便由牛羊牲畜变成了年轻女子。
他们给祭品女子换上嫁衣，捆住手脚放入红色的棺木中，趁着夜色抬进深山老林活埋。
这便是太阳大祭的“夜嫁礼”。
而太阴小祭，是在太阴大祭之后才出现的。祭奠的就是这些被当做祭品杀掉的女子。
大祭先把活人杀死祭给鬼神，小祭再来祭奠受害者的灵魂……
之前在魏家村死掉的四个冥婚新娘，怕是被当成了太阴大祭的祭品。
实在荒唐！实在可笑！
……
“看来这小小的魏家村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此刻已然是黄昏时分，裴镜玥给自己的指甲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甲油，对着灯光欣赏了一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破开我的结界侵入齐音的梦境，盗走灭魂符和南海珠。”
“不好看。”姬晏说道。
“什么不好看？”
“我说你的指甲油，红色不适合你。”
“啊，也对，可是其他颜色显黑啊。而且，为了搭今晚的衣服，也只能涂红色了。”裴镜玥笑着，将未干的甲油抹到姬晏的锁骨上。
“红色倒是更衬你呢，帝尊大人。”她说道。
“玥玥……”
“嗯”
裴镜玥的手缓缓游离到姬晏的腰上，掀起他的衣摆，直接摸上他的腹部。嗯，腹肌的线条很明显，身材不错，手感也很好。
她勾唇微微一笑，“红嫁衣，今晚是谁要当新娘”
姬晏面色一片绯红。
他闭上眼，等待着裴镜玥的亲吻……
……
“咚咚！”
“咚咚！”
然而，无情的敲门声打碎了姬晏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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