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绣楼怨（3）
“所以，这座宅子本不该姓殷，而姓杨？”
“没错。奴家死后，灵魂被困在这栋绣楼里，眼睁睁瞧着那哈摩公主成了殷邯的正妻。他们夫妻二人恩爱非凡，子孙满堂……到最后都是交握着对方的手，一同离世。”杨素芝黯自苦笑。
“你不恨吗？”
杨素芝沉默片刻，落泪叹道，“恨啊……怎能不恨？既心有所属，何至于来招惹奴家？”
“那你为何又要护着殷家后人？他们与你，当毫不相干才是，甚至方才还让我帮殷家人讨个公道？”裴镜玥问道。
杨素芝生前并未生养过一儿半女，那殷家后人，实际上是殷邯与哈摩公主的后代，他们与杨素芝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奴家自有打算，还望姑娘见谅，个中缘由，实在不便说与你知晓。至于奴家方才说的公道，是希望你日后能将真相告知外面那位姓殷的女孩子，把辜家欠她的东西还给她”
“姑娘，奴家的故事你也听够了，不如来说说你的故事吧？”杨素芝不愿再忆起伤心事，把话题转到了裴镜玥身上。
“我能有什么故事？一来家境优渥且亲人和睦，二来男友也从不让我患得患失，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裴镜玥笑道。
“你男友？是楼下的那位吧？不请他上来一起喝杯茶吗？”
话毕，杨素芝又有些失落，她黯淡地低下头，“也是，像奴家等孤魂野鬼，哪够格和九幽合熙同席饮茶？”
“你知道了他的身份？”
杨素芝颔首，“从他进楼的那一刻，奴家就知道了。”
其实杨素芝在姬晏进入古宅的那一刻便有了感知，甚至他都没有靠近绣楼，只凭气势都能使她心惊不已。
即便她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南境鬼王，但是根据那说书老鬼所描述的一段话，她大致也能判断出来，唯有南境鬼王才能有如此沉迫的威压。
而老鬼所阅的古籍这样记载的，“昔者，于南境觐九五之尊；仰之，则如直面四洲洋海，愤风惊浪，卷石掀天，有翻江倒海之势。”。
“你也不必这样看轻自己，就算是九幽合熙本人，也是从孤魂野鬼时期过来的。”裴镜玥说道。
可杨素芝不会相信。
“你好像很了解他？姑娘，虽然不想扫你的兴，但是奴家还是得劝你不要完全交付自己的真心。奴家那郎君尚且如此，你这帝王之爱，又如何能长久？”
帝王之爱吗？裴镜玥轻笑几声，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落到杨素芝那样的下场。
腕上的纹章提醒着她，她是绝对掌控的一方，而九幽合熙，才是被动方。
杨素芝并不知道，瑠焱纹章是裴镜玥前世赐予姬晏的，这就相当于给姬晏的灵魂刻上了烙印；也正因为这个纹章，才造就了今日的九幽合熙。
“夫人，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口中的帝王之爱，只有我不想要，没有我要不了。”
她眼中翻涌起赤金色的流光，看得杨素芝一怔。
眼前的姑娘，拥有着赤金色的瞳孔，又是如此霸道的性子……
杨素芝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掩唇轻笑了起来。
“何德何能啊，奴家这小绣楼竟接二连三地降临贵客。你说是吧？裴……喔不，或许奴家应该叫您赤罗折珈大人？”
“都可以。裴镜玥也好，赤罗折珈也好，你喜欢哪个便喊哪个。”对于掉马甲这种事，裴镜玥是真的不在乎。
“不过，你身为地缚灵，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是如何知晓我是赤罗折珈？”
杨素芝笑道，“奴家这地方时常会有个老鬼过来给小妖怪们说书，他也曾说过赤罗折珈大人的故事。老鬼说赤罗折珈已经转世入凡尘了，奴家凭着您那双赤金色的眼，以及强势的性子，便猜到了个大概。”
“喔？你说的那老鬼，究竟是什么来历？”
裴镜玥实在很好奇那说书老鬼为何这么大本事，这杨素芝成了地缚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光凭他的只言片语就能推断她的身份？
“其余奴家不知，奴家只知道，他从何处来。”女鬼思索了一番，脑海里迅速搜寻关于那老鬼说过的话。
“何处？”
“罗刹海市。”
这四个字如同一声惊雷。
“得来全不费工夫……”裴镜玥笑了起来，眼中赤金色的火焰烧得更盛。她追查了十几年的事，总算有了些眉目。
“向我祈愿吧，夫人。你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作为报答，我以赤罗折珈之名，容许你与我交易。”
裴镜玥背对着窗子而立，光从她的身后透过来，宛若神灵一般。
但杨素芝知道，面前的人绝不是什么神灵。
她是恶妖，也是噬人性命的魔女。杨素芝所提供的信息，也仅仅只能换得进行交易的“门票”；与魔女交易，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
但是即便此刻要她魂飞魄散，她也不想放过和赤罗折珈交易的机会。
“那么，奴家的愿望是……”
杨素芝朱唇一张一合，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此刻窗外刮起了一阵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而杨素芝的话，皆被树叶的声音所吞没。
“汝所愿，吾闻之。”裴镜玥左眼的赤金缓缓消退，变为了寻常的暗棕色，宛若烈焰雄雄燃烧过后，余下的焦黑灰烬。
交易达成。
“等一切结束后，您可从奴家身上取走您需要的东西。”杨素芝说道。
“多谢夫人。”
然而此刻，楼下的姬晏遇上了最令人头疼的人。
辜家人来了。
本来这对夫妻在裴家待得好好的，接了一个电话就坐不住了。那电话是辜家的私人医生打来的，他说了两个消息，一是辜韦铭已经清醒了，二则是辜韦铭自己去了殷家老宅。
闻之，辜成连忙带着妻子，一起赶回辜家。
看着辜成爱子心切，裴震也不好明面上拦着，于是便让管家和保镖随行，名义上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
辜韦铭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也要进绣楼里，那栋绣楼藏着殷乔的尸体，他想抢在裴家人之前，把那具尸体处理掉。
同时，他也恨自己的父母选择向裴家求援，这根本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好吧？那具尸体万一被裴家人看见，他会被扭送进警察局的。
本来以为能进绣楼里转移尸体，却不曾想有人堵在了绣楼门口不让他进入！
裴家人，已经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
“想活命的话，阁下请回吧。”那个守在一楼的年轻男子如是说道。
但辜韦铭不知好歹，根本不听姬晏的劝告，“什么死啊活的？这是我爸的房产，有哪里我不能去的？给我让开！”
“我没在和阁下开玩笑，想活命，就不要进去。”姬晏正色道。
其实他也不见得是真的想拦辜韦铭，虽说这人想送死的话谁也拦不住，但形式上还是得走一走。
正在二者僵持不下的时候，辜家夫妇赶来了。
“韦铭啊……我的好儿子，快让妈看看。”辜夫人看见自己儿子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便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妈？我有你这样的妈吗？”辜韦铭甩开了辜夫人，神色冷漠。
见状，辜成厉声训道，“韦铭！怎么和你妈说话的？”
“你管我怎么说，反正我没有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的爸妈！我问你，是不是你和她一起去裴家求助的？”
“这裴家怎么又成了火坑了？韦铭，你当时昏迷不醒，那道士又和女鬼是一伙的；你的命更重要，我们不向裴家求助向谁求助？”
辜夫人哭了起来。
她和辜成知道自己儿子杀了人，还把尸体藏在绣楼里；但她又莫名自信，觉得辜家和裴家有亲戚关系在，裴家一定能保下辜韦铭。
“让他进来吧，我有事要麻烦一下他。”裴镜玥倚在二楼的窗子边上，向楼下众人说道。
辜韦铭抬头望去，直见二楼的雕花窗旁站着个美女，美女雪肤丹唇，艳若山花，堪称绝代佳人。
她一笑，便惹得这色胚心猿意马。
“妈，这位是？”顾韦铭连忙问。
“这就是裴家的大小姐，裴镜玥。原本妈打算给你说上这门亲事的……”
原来是她啊。
辜韦铭莫名自信，即使这门亲事没说成，他也自认为是裴镜玥的未婚夫了。
但同时，他也暗暗攥紧藏在袖子里的刀。若这小美人没有发现殷乔的尸体，那定要娶她当老婆；若是发现了，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他走上了楼梯，辜夫人却跟上去，拉住了他。
“她邀我上去，放手！”他又再次推开了辜夫人。
“她是来救你的。韦铭啊，妈千求万求才让裴家人心软，答应来驱鬼，你可不能冒犯人家。”辜夫人哀求道。
她太清楚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了。这绣楼里孤男寡女的，若是韦铭真的胡来，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得了？
这裴镜玥出了什么事，裴震能放过他们辜家吗？到时候把殷乔的尸体翻出来，反手送辜韦铭进监狱怎么办？
于是她便说道，“韦铭，妈和你一起去……”
话未说完，辜韦铭冷着脸，伸手一推，辜夫人便从楼梯上跌落下来。
“啊！”辜夫人痛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但她上了年纪，又穿着高跟鞋，被辜韦铭这么一推，直接导致了右腿骨折。辜成上前去想要扶她起来，刚一动她身子，她就疼得直呼。
“我……我没想要推她的……”辜韦铭怔怔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辜夫人。
“是她！是她拉着我！是她非要和我一起上去！”他伸出手，猛然指着辜夫人，申诉着辜夫人的错，妄图推卸自己的责任。
“逆子！逆子……她是你妈啊！你怎么能这样？”辜成气得大吼。
“再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要不要上来？不然就带着你爸妈一起回家算了。”裴镜玥敲了敲窗子的框，提醒道。
“这就来，这就来。”
辜韦铭抬头应道。
裴镜玥的话反倒被他听出了一种娇嗔的意味。一边是美人相邀，一边是满面怒气的父亲，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抉择。
他拖着肥胖的身子，迈上了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却满头大汗。他也只当是天热，并没有在意。可是，怎么越靠近二楼，越觉得寒意刺骨呢？
他贴近二楼木门，听见门后传来女子低泣的声音。好哇，原来这裴大小姐还带了别人进来？
他自顾意淫着，只想着下半身那点事，却不知道这栋枯朽的绣楼即将成为他的坟墓。
“请进。”
那里面的女子知道他已在门外，便让他进来。
辜韦铭应邀推开门，只见房间正中是一方雕花木塌，一白裙女子坐在上面，拿着一方红梅绣帕掩面抹泪。
“好了，他不值得你这么伤心，这不，有更好的来了吗？”
那位裴小姐则坐在她的旁边，低声劝慰着她。
“可是，这叫我如何放下呢？”白裙女子依旧低头哭泣。
虽然辜韦铭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只凭声音他就觉得这是一定个美人。
“哎……”裴镜玥叹了一声。
“辜少爷，我姐妹这两日被男人戴了绿帽子，我正劝她分手呢。今日趁着机会带她出来散散心，可她总是哭，还不听我的话。不如……你上来安慰安慰她吧？我觉得，你比她那男友强多了。”
得到裴镜玥夸奖的辜韦铭又莫名自信了起来。虽然美色惑人，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确认。
他再怎么好色，但毕竟也是有命案在身，不可不小心。
“你们两个女孩子待在这间房里，不害怕吗？”他问道。
“怕？有什么可怕的？”
“听说……这栋绣楼里闹鬼。”
“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都看过了，这地方除了落了些灰，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鬼？莫非你说的，是我家那花心死鬼不成？”那白裙女子低低哭诉，手绢始终离不开脸，似有流不尽的眼泪与说不清的委屈。
听了美人的话，辜韦铭也松了口气。
果然，女人就是女人，只顾着疗自己的情伤，并没有发现床底的尸体。
“快别哭了，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嘴上讲着安慰着的话，慢慢靠近了那名白裙女子。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杨。”白裙女子说道。
“原来是杨小姐。”
他想看看这个女子长什么样，可白裙女子依旧低着头，用帕子擦泪。
“她正伤心呢，那帕子都湿得能拧出水了。不过你可不能去抢她帕子。”裴镜玥笑道。
辜韦铭心里冷笑一声，不让他碰帕子？那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了。
于是，他伸手把白裙女子手里的帕子拿了过来。
然而，当他看清女子的脸时，手一抖，帕子就飘落在了地上。
那白裙女子半边脸上没有五官，另外半边脸却是白骨！
她是躲藏在绣楼里的女鬼。
他浑身发抖，惊恐地后退了两步，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裴镜玥当然不会就这样让他跑掉。
她手一挥，那扇门就自动关上了。任凭辜韦铭再怎么踹，那道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此刻却固若金汤，丝毫不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无能地吼着。
“都说了让你别碰帕子。辜少爷，你对这姐姐的容貌，可还满意？”裴镜玥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
辜韦铭的嗓子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再也无法发声。
他拼命张嘴，声带却根本不听使唤。
“唔、唔呃……”
他感觉喉间仿佛有一股火，烧得他疼痛难忍，却没法向外开口呼救，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声。
得出去，必须要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出去以后找道士好好收拾一顿这两个会邪术的女人！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伸手想去砸开门锁，但一瞬间又吓得将手缩了回去。
刚刚，那是什么？
不可置信一般，他再次端详起自己的手；只见手心手背，乃至整条手臂早就布满了诡异的红痕。
那红痕像是活着的虫子，蜿蜒盘旋在他手上，不断蠕动着啃食他的血肉……
“啊！”
辜韦铭疼得满地打滚。
在他哀嚎声的催动下，那些“虫子”开始散发红光，最后竟直接在他的皮肉里炸裂开来，使他的皮肤燃起点点赤金色的火星子。
“辜少爷，你知不知道此刻你就像泥潭里打滚的猪猡？”
望着辜韦铭拖着肥胖滚圆的躯体满地打滚，裴镜玥不免联想到了某种生物。
“你……你！……”
辜韦铭惊觉自己能说话了。他暗喜，如果此刻扯开嗓子大吼的话，楼下的人一定能听见。
母亲，对，母亲听到他的求救声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进来救他！
但他张口尚未发出一个音节，手臂上钻心的疼又使他嚎了起来。
“辜少爷，我忘了提醒你，红蜷最喜欢听人类的声音。你一出声，她们便以为你在为她们歌唱，然后她们就会开心地起舞。”
“她们每跳一次舞，你就要痛上这么一次，直到……她们把你的半边身体啃干净为止。”
裴镜玥指了指他的手臂，告知他关于手臂上那些红痕的情报。
“方才是想向你母亲求救？可是你忘了？她被你一推，摔折了腿，怕是连爬这几阶楼梯都成问题。而且……即便她真的进来了，万一红蜷受到惊吓，一瞬间就会把你啃到只剩骨头。”
她笑着说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红蜷？是指手上这些虫子一般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是如何爬到手上的？它们是咒术？还是毒药一类的东西？
辜韦铭暗暗思考着。
“辜少爷好像误会了什么。红蜷不是咒术，更不是毒药。”
裴镜玥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过，辜韦铭这种人渣竟也对咒术毒药这些东西有一定认知，这还挺让她意外的。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辜韦铭问完，手臂上又是一阵钻心之疼。
“啧……不要用‘这玩意’、‘那玩意‘来称呼她们。她们算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严格来说，是从我的血液里诞生的妖怪。”
裴镜玥虽然有些不满他用粗俗的话来称呼红蜷，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妖怪……此刻盘踞在他手臂上的东西竟是一群妖怪！
活地狱，这里绝对是活地狱！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看来她的身份不仅仅是裴家人那么简单。
或者，她真的是个“人”吗？
辜韦铭想大声尖叫，想哭，想喊……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任何声音都能使红蜷兴奋，他不想在经历一次那种疼痛了。
可是，尽管他没发出丝毫声音，疼痛依旧来临了。
这次的疼与往次不同，如果是往次的疼痛只停留在手臂，而这次的痛苦就是一直蔓延至心脏。
“我还真是粗心，又忘了跟你说了。即便辜少爷你不发出声音，但若处于极端情绪之中，红蜷也会感应到你的情绪，随你的情绪起伏而蠕动。”
裴镜玥用手里的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像是责怪自己不把话说清楚。
“你现在应该极度恐惧吧？红蜷知道你恐惧，所以她们想安抚你。这不，有一只红蜷就跑进你的心脉里了。她也是好心，你可别太苛责这孩子。”她笑道。
苛责？现在连命都被这女人拿捏了，他哪敢？若是惹她不悦，她动动嘴就能命令红蜷把他的心脉绞碎。
“疼吗？”
但辜韦铭根本不敢讲话，他只能点点头。
一旁的杨素芝却凄然笑道，“可是你把刀子捅在殷乔身上的时候，他就不疼吗？”
未等辜韦铭做任何表示，她却又像换了个人一般，癫癫地笑了起来，“不，不对。该让他疼一番的，疼才好，疼才好啊……”
“如你所见，这姐姐已经疯魔了。辜少爷，你好自为之吧。”裴镜玥叹了口气。
眼见女鬼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辜韦铭也是豁出去了，比起丢命，这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救命啊！妈！外面有人吗？”
于是他大声嚎了起来。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片沉寂。
无人应答，这栋绣楼里的一切响动像是被屏蔽了一般，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叫。
“辜少爷忘性真是大，你的母亲方才不是被你推下楼摔折了腿吗？她此刻应当是在医院，如何能来救你？”
闻言，辜韦铭惊恐地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推的。是他！他在我旁一直引诱我，让我把我妈推下去。”
他指了指正中间的那方雕花木塌。
“殷乔？可是殷乔已经被你杀了，连魂魄都被封印在尸身里，他如何能引诱你？”裴镜玥问道。
很显然，在经历了强烈的疼痛和恐惧后，大脑又接受了超出认知的事情，辜韦铭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只能将自己做过的恶事推给别人。
“我没有杀他！”他吼道。
然而，他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前面的说法，“不，是我杀的，是我杀的。谁让他太贪心了……他既不愿出资修缮，也不愿拿他侄女来抵债。我说让他把他侄女送我玩两天，我就销了这笔债，可他不愿！我没错，都是他太贪心了，所以我杀了他。”
这话听得裴镜玥怒火中烧，原来这肥猪还把主意打到了殷慧柯身上。
“夫人，做你想做的事吧。”她对杨素芝说道。
“是，多谢成全。”杨素芝缓缓行礼，然后走向辜韦铭。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辜韦铭满脸惊惧。
“不，别过来，走开！我错了！是我不该……”
“啊！”
杨素芝不知用了什么术法，使一团浅色的光源从辜韦铭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随着那团光源的离体，辜韦铭的双瞳失去神采，连呼吸也一并停止。
此刻的他，已然是一具尸体。
“终于……等到这天了。”杨素芝望着那团东西笑道。
那是辜韦铭的魂魄。
她来到木榻旁，将手中的那团东西放进了殷乔的尸体里。
“原来，殷乔竟是你那负心人的转世？”裴镜玥有些惊讶。
她倒是没想过，这殷邯的魂魄几经轮回，兜兜转转，竟直接投胎做了自己的子孙后代。
之前杨素芝还说殷乔与殷邯有些渊源，没想到这所谓的“渊源”竟如此深厚，深厚到二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对。这一世，我将辜韦铭的魂魄融进了殷乔的魂魄里，以此来引发他的怒意；这样一来，殷乔便能寻回前世的记忆……身为我夫君殷邯的记忆。”
“欠我的债，难道因为他转世了就得一笔勾销吗？不可能啊……”
杨素芝抱着殷乔的尸体，虽是满意爱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是辜韦铭杀了他，所以他将永远与辜韦铭的魂魄纠缠不休，他二人只会不断重复上演杀与被杀的‘好戏’。而我也会永远看着他痛不欲生，永不离苦海……”
她发出银铃般的嬉笑，仿佛未嫁少女在野外捉到两只漂亮的虫子，将其放在盒中，观看二者不停斗争而取乐。
“奴家等的人到了。那么，稍后便取走你想要的东西吧，赤罗折珈大人。”
一团漆黑的气从殷乔的尸体里脱离出来，汇聚成一个人形。
“你这毒妇！”他骂了一声。
这正是殷邯的魂魄。
此刻他动弹不得，只因被辜韦铭魂魄化为的锁链束缚住了他的身体。
杨素芝拥着殷邯的魂魄躺在那方雕花木榻之上。宛若回到了新婚之时，与他肆意放纵后的温存时光。
一缕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她与殷乔身上。
她口中轻声吟着诗，不顾殷邯的挣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在笑，她在哭。
她与殷邯缓缓散作飞灰，消失在阳光之下。而在那柱光线之中，只留下了一样东西，正在闪烁着光芒。
那是一颗桂圆大小的浅蓝色珠子。
裴镜玥将它拾起，放在掌中端详。她知道，是杨素芝、殷邯与辜韦铭的意识化作了这颗珠子，而三人的意识也将在珠子里不断斗争。
这颗珠子是“嗔”的化身。
嗔念，正是杨素芝支付给裴镜玥的报酬。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裴镜玥轻轻摩挲把玩着那枚珠子。
在魏家村没能取到的东西，回趟学校的工夫倒是取到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看来真得相信机缘这种东西了。
“啊，抱歉忘记了你们。”
听见身后细微的响动，她微微偏头瞥了一眼后方。
还有辜韦铭的尸体尚未处理。
红蜷们抗议着。这具尸体失去了温度，让她们感到不舒服，于是拼命地蠕动身体，妄图以疼痛来唤醒已经死去的辜韦铭。
“很难受是吗？我会尽快给你们找到下一具身体的。”
听见裴镜玥的声音，躁动的红蜷立即安分下来。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委屈你们在这丑陋的身体里待上一段时间。”
裴镜玥命令道。
她不能把辜韦铭的尸体丢在这里，会被当成杀人凶手的，即便她只是帮凶。
现在得让辜韦铭“活”着走出这栋绣楼，然后再找个恰当的时间让人见证他死去。
“姑且让他看起来像个活人吧。”
红蜷们领会了自家主人的意思。那条钻进辜韦铭心脉的红蜷控制住了心脏，让它重新跳动起来；其余红蜷则侵入大脑、声带、关节、肺腑等重要部位……
不一会儿，辜韦铭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重新拥有了呼吸和心跳，四肢也能自由活动，看起来确实与活人别无二致。
但是，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就能发现，一条条赤红色的细小虫子聚在瞳仁里不断游动，像在开一场狂欢的宴会。
毫无疑问，尽管细节再怎么与生者相似，但这终归是一具被红蜷控制的玩偶。
“做得真棒，好孩子们。”
裴镜玥轻笑着夸奖红蜷。
“下一位宿主不会再这般粗鄙，我保证。”
一具美丽的躯体，这是她承诺给红蜷的嘉奖。
红蜷们则操控着辜韦铭的身体，向裴镜玥宣誓着忠诚。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她指指另一边殷乔的尸体，“知道该让辜韦铭在哪个地方死去吗？”
“辜韦铭”点点头，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作者题外话】：早就说过了灵调司里没有好人……女主身为王牌之一更不是好人了，那是坏人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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