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认真的证明七
医院安静的走廊上，响起零落的脚步声，夹杂着急切的情绪，看得出来人的紧张。
苏晚问了妇产科的地址，没有用电梯，直接奔上了五楼的楼梯，呼吸因为激烈的运动紊乱而粗重，当她站在走廊口时，双腿轻轻地发颤，脚踝处的刺痛让她的额头盈上冷汗。
另一头的手术室门上亮着“手术中”，阴暗的走廊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还有，隐隐的香烟味，一阵阴冷的夜风刮过，苏晚一个寒战，注视着手术室门口的人影，僵硬地抬起脚。
她说她没有推苏卿，可是，苏卿是在和她发生争执时，跌下楼梯的，薄璟严看到了，也认定了是她。
那么，其他人呢？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高跟鞋的踏地声，在廊间有着清脆的回音，也让手术室门口的三个人发现了来人。
朦胧的香烟雾气中，两道冷漠的目光射来，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冷眸中火花喷射，两瓣薄唇绷直成线，尽是敌意。
苏晚看着靠在墙壁上，默默抽烟的薄璟严，本倨傲不驯的身影落寞而颓废，而在看到她的霎那，那对布满血丝的阴眸中，戾气阴沉而愤怒，似要冲上来将她碎尸万段。
“你来做什么？”
李玉尖锐的质问声响起，艳丽高贵的脸上是怒气腾腾的怨恨，环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苏晚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解释？还是道歉？
可是，他们会接受么？
苏远东挡住了李玉阴毒的目光，高大的身形站在苏晚面前，还是给了她不少的安慰。
“小晚，这里有我和你妈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晚清楚苏远东是怕李玉为难她，才想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休息？我女儿还在危在旦夕，她这个罪魁祸首却可以休息？”
只是她还未作出任何的反应，李玉气愤的怒喝声已响彻走廊，人也失去理智般扯开苏远东，想要冲过来打苏晚，幸好苏远东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苏远东，你放开我！这么多年，我忍够了，也不想再忍了！”
李玉的贵妇形象消失无影，被苏远东钳制的身体不住地疯狂挣扎，面目狰狞地看着苏晚，眸色中的恨意如洪水猛兽般涌向苏晚。%&(&
“你疯够了没有？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不要脸，我还要！”
苏远东的警告，不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李玉听了以后，面色更加难看，手上的动作也更为剧烈。
“你要脸？现在好了，她想要害死小卿，独吞苏家的家产，谁知道过几天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苏晚踉跄地后退一步，脚踝处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也清醒地听清李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
看着李玉那狰狞而冷厉的面孔，苏晚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任由李玉指着鼻子斥骂，没有了反驳的勇气。
“你还有完没完？都在胡说些什么？”
苏远东在听到李玉的话后，脸上阴沉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耐心相劝，只是尴尬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苏晚，转而，训斥地低喝。
“小晚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这些年你的偏心我不是没看到，以为你会改，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你得寸进尺地污蔑小晚，是不是想要这个家散掉才甘心？”
李玉双目红得可怕，本梳理整齐的长发凌乱地掉落在两边，身体一震，冲着苏远东撕心裂肺地驳斥：“我的女儿？你敢对天发誓，说她是我的女儿？”
苏远东一时语塞。
终究，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怎么掩盖，都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苏晚冰凉的身体在昏暗的空气中，如一片残叶，枯竭得没有了一丝的力气，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木然地看着苏远东和李玉之间的争吵。
不忍再听下去，害怕听到什么更难听的词汇，一转头，对上薄璟严要杀人的眼神，还有知道她身世后的鄙夷和嫌弃。
苏晚心头一慌，有难堪，有耻辱，想要远远地躲开，可是，身体因为他无情的凝视而移动不了一步。
“我没有推她……”
苍白的解释只换来他嗤之以鼻的冷哼，薄璟严冷酷的目光仿佛想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剑眉间，是深深的皱痕。
“苏晚，做了便是做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狡辩，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苏卿，那你错了，对于苏卿，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包括你。”
他冷淡的独白没有一点感情，却是对他们三年的感情判了死刑，也讽刺了她的那些付出和真心。
苏晚干涩的眼睛，没有因为做了错事的躲闪，盯着薄璟严冷峻的脸庞，苦涩地一扯嘴角。
“我知道了。”
也明白了，不会再像个傻瓜等待你的回头，不会再异想天开你的真心，你爱的是苏卿，是那个让你痴心不改的苏卿，而不是站在你面前的傻瓜。
一巴掌，够了，也该让我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了，看清你的狠心，你的无情，和……对她的珍爱。
离开他的视线，不去管苏远东讶然的神色和李玉冷静后震愕的表情，苏晚默默地转身，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明亮的电梯走去。
她和薄璟严的开始不为人知，那么，结束，也就让它以相同的方式画上句号。
在爱情里，谁先爱上，谁就注定输得一塌糊涂，她之于薄璟严，薄璟严之于苏卿，都是如此。
只是，苏卿的回头让薄璟严转亏为盈，而她，却是输得狼狈不堪，对爱，也恐惧了。
独自一人走在医院的大堂里，心中的酸楚却无法宣泄出来，堵在胸口，让她有些无措和惘然。
李玉说的没错，她没有资格拥有她的母爱，她的母亲早在二十年前死在她面前了。
那个夜晚，那个美丽的女人浑身是血，了无生气地躺在花坛边，阳台上，是她掉落的高跟鞋……
被岁月掩埋的记忆逐渐在眼前清晰地回放，苏晚垂至身侧的双手没有温暖地冰冷，痛苦地阖上瞬息万变的眸色。
高跟鞋上，圆润的脚踝不复存在，红肿得厉害，但是，它的主人还是倔强地一步又一步往前迈。
刚出医院大门，苏晚肩上一热，鼻间是一阵清淡的薄荷香，低头便看到肩头多出来的西装。
呆愣地抬头，看着那张依旧俊雅斯文的脸庞，门口的灯光从后打在他修长挺拔的身上，恍如书中描述的优雅贵族，卓尔不凡，不容亵渎。
唐书彧安静地站在门口，只着白领淡蓝色细条衬衫，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取下，解开的两颗扣子泄露出他白皙的肌肤，魅惑中又不发雅致的卓越。
“我信。”
清润的声音不响，却像一道疾雷顷刻贯穿她的思维，让她跌落冰窖的心慢慢地复苏。
他信？信什么？信她故意将苏卿推下楼，还是信她是私生女妄想谋夺苏家的家产？
意识到什么，苏晚受刺激地睁大眼，瞪着唐书彧的眼神里有太多的震惊和慌乱。
谁允许他偷听的！谁给了他这个权利，可以窥觊她的隐私，她的狼狈和不堪！
那些过去连薄璟严她都未提及过半分，直至今日才在他面前摊开，那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怎么可以知道她心底最无助的脆弱？
“没错，我就是故意推她的，故意让她的孩子流产的，故意不让她好过！”
因为情绪的激动，苏晚的眼圈红红的，美丽的大眼睛一场明亮，透着一股决绝的怨气。
她倔强地瞪着他，声音里是决然的冲动，可是，音线中蕴含的颤抖却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唐书彧微微垂头，细碎刘海的黑眸看着眼前这张明显受了委屈的小脸，俊秀的眉头轻轻地一皱，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苏晚便已再接再厉地揭老底。
“我就是私生女，就是外面女人生的小杂种怎么样？我就是要夺他苏家的财产占为己有，让他们家破人亡，那又如何？”
苏晚任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悲愤和委屈，却不想自己这副样子看在唐书彧眼里，是多么像只被主人遗弃而乱吠的小狗，黑溜溜的眼珠里除了委屈还是委屈，让人莫名地怜爱，想抱在怀里抚慰一番。
“我只是不方便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耐心的解释，愧疚的语气没有作假的敷衍，目光清澈地落在她忍着眼泪的眼眶上。
“我相信你，没有推她。”
在面对众人的质疑和斥责时，她可以坚强地不落一滴泪，将所有的鄙夷和嘲讽隔绝在外面的世界里，可是，遇到他，唐书彧，才发现，多年来自诩僵硬的心墙原来竟是这般柔弱。
他的温柔让她无法抵御，却也是这份温柔，让她害怕，惶恐不安，怕被他看穿自己的世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这个陌生人的跟前。
“唐书彧，收回你的同情，我不需要！”
强撑着被他感动得崩塌的心防，冷冷地收回对视的目光，苏晚毅然转身，不顾脚痛，想要逃跑。
说她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她就是不想再看到唐书彧，不想面对他的温柔。
他对每个女人都有的有礼和温柔，她不稀罕不想要，一个薄璟严已经让她输得遍体鳞伤，若是再来一个唐书彧，那她，一定会万劫不复！
她落荒而逃，身后，却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没有一丝的紊乱，倒像是在纵容她的任性。
“唐书彧你不要再跟……”
她懊恼地停下奔跑的双脚，倏然回头，迎来的却是一个温热的怀抱，带着薄荷的清新和男性淡淡的体香。
唐书彧精瘦的长臂环住她，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覆她的后脑勺，温柔得小心，怕吓到她。
“唐书彧你……”我不需要同情……
白皙优雅的大手不容拒绝地将她的脑袋按向他的肩头，耳边，是他清越而无奈的叹息：“为什么不能学着柔弱一些？”
柔弱？她可以么？残忍的现实会允许她的柔弱么？
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过：苏晚，你可以柔弱，可以依靠谁。
因为那个女人死了，也带走了对她的宠爱。
宽敞得空无一人的公寓里，黑暗中，没有人将只有四岁的她拥入怀中，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黑夜。
她要坚强，不依附任何人！
这么些年来的信仰，就在这个男人面前，被他随手推翻，因为他说：苏晚，你为什么不可以学着柔弱一些？
在薄璟严面前，她是自信的女人，给他的是乐观和鼓励，却从来没有示弱过一次，薄璟严的孤寂让她心疼，所以，她选择将自己的快乐给他。
可是自己的伤心难过呢？
多久的积累，多久的隐藏，才能找到一个温暖的角落让她安静地处理自己的孤寂？
唐书彧的用心她看不透，深不可测的男人让她警惕远离，可是，唐书彧还是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她的堡垒，粉碎了她所有的抗拒。
第一次，不再考虑后果，不去计较这个陌生的怀抱，闭上眼，任他将自己抱在怀中。
“为什么相信我？”
衬衫上的泪滴像滚烫的烙印，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口，唐书彧望着远处路灯的眼睛有霎那的失神。
紧了紧拥住她的手臂，清俊的脸上，盈上淡淡的笑容，柔和的眸光轻轻地投射在她那红肿的侧颊上，轻柔的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疼惜。
“因为我认识的苏晚，是个胆小鬼。”
在他的怀中，响起倔强中带着抽泣的声音：“你才是胆小鬼。”
他没有反驳，只是一扬唇角，手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这个拥抱的力道。
“我带你去擦药。”
这一次，她没有再和他唱反调，乖巧地点点头，挂着泪痕的小脸像只可爱的小花猫。
唐书彧放在她肩上的手不着痕迹地下落，和她微凉的手心弥合，在发现她的未察觉时，愉悦地一挑长眉，带着她，走向还亮着灯光的急诊室。
看着他欣长的背影，苏晚不自觉地握了握相交的两只手，冰冷散去的眸底，多了份温度。
就算这是短暂的温柔，她也不想放弃，这是被人珍视的感觉，她不想就这么失去。
唐书彧，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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