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个小故事
“这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
“殿下切不可与此人接触。”大监有种不好的预感，：“此人言语间，多次对陛下不敬，若非殿下阻拦，老奴定然斩了这目无君上的小兔崽子。”
殿下如果跟这样的人结交，相处久了，谁知道会不会受其影响。
这种麻烦，还是要尽早扼杀。
“大监言重了。”殿下笑着摇头，：“我倒认为，这种真性情，最为难得。”
这世间，何曾缺少过虚伪狡诈之人。
一个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让人防不胜防。
“难得？”大监愕然，：“就这样的人，放到皇城，绝活不过三天。”
也只有您才会这样认为。
因为您打从心眼里，厌恶皇城那些利欲熏心的权贵氏族，甚至是皇室。
你从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他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纵然说的是实话，纵然做的是好事，只要触碰一些人的利益，那他就该死。”
殿下皱眉长叹，：“这是，世道之错，非他之过。”
“人心黑暗，堕落沉沦，难以自拔，甚至乐在其中。”
“可悲。”
他不喜欢，有心想要改变，苦于力量薄弱，什么都做不了。
殿下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我过去聊两句，”
“殿下……”
“大监就不要跟过来了。”
大监无奈。
唉，希望殿下真的只是简单聊两句，不要深交。
“我要疗伤，给我拿点灵气液出来。”
吴沉瞪着他，现在索要灵气液的态度，越来越理所当然了。
“看什么?”君夜翻白眼，：“命都欠了一条，我还在乎多欠点灵气液吗？”
再说，我的命是灵气液可比的吗？
债多不压身，无所谓了。
吴沉一听，好像有些道理。
“咔嚓”
轮椅扶手有个盖子弹了起来，君夜瞪眼，有点意思。
吴沉没有理会，直接从“盒子”中取出一枚戒指。
“喏，你一直想要的储物戒，里面有一千滴灵气液，外加十滴阴魂液，够了吧？！”
不提里面装的东西，光是一枚储物戒，就算储物空间很小的，至少也要万滴灵气液。
这一次，吴沉真够大手笔的。
君夜激动地想要伸手接过吴沉丢来的储物戒，这才想起，自己的双臂断了，难以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储物戒撞在胸口，掉落在地。
“铛铛”
储物戒一弹一弹的到落到一旁，正好落在一人的脚边。
那人笑了笑，捡起来放到手中把玩，也没说还给君夜。
“喂，你手里那枚戒指是我的。”
这家伙，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君夜眼神不善。
抢我的东西，疯了吧你？
“喏，还给你。”
那人笑了笑，直接把储物戒丢给君夜，于是，储物戒弹到了吴沉脚下。
“你故意的吧？”君夜瞪着那人，愤愤不已。
偏偏那家伙还看向吴沉，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再说，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
你大爷。
逗我玩呢？
好玩吗？
两个混蛋，看不到我重伤吗？
不当人子。
“在下楚无为，这位兄弟是？”楚无为就是那位殿下，彬彬有礼的看向吴沉。
“吴沉。”
表面不动声色，吴沉心中却是一惊。
楚国，楚，是皇姓，此人莫不是皇族的人？
皇子？
与吴沉不同，君夜笑着打趣，：“无为？碌碌无为吗？不得不说，从你家大人为你取的名字看来，从你一出生开始，就没对你抱太大的希望，你也真够悲催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不远处的那位大监刚要怒斥，突然一想，与其他几位殿下相比，咱们这位殿下的名字，的确有些不尽人意。
难道真像这小子所说，从一开始就没报太大的希望？
这也是殿下一直不争不抢的原因？
他早就明白？
因为君夜一句戏言，大监想了很多，倒是楚无为，随意的耸耸肩，浑然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楚无为如此平和，反倒弄得君夜有些无所适从。
还想着没事吵两句，谁知人家根本不接招。
没意思。
“你们慢慢聊，我要去疗伤！”
他让吴沉把储物戒戴在他手上，甩着两条断臂，一瘸一拐的上楼去。
“找个地方坐下聊聊？”楚无为看向吴沉，吴沉点头：“到我房中去吧，不会有人打扰。”
吴沉一招手，有几人走过来抬着他上楼，楚无为跟上的同时，制止了想要跟随的大监。
房中，吴沉看向楚无为：“皇子？”
“算是吧。”楚无为没有否认，想起君夜的调侃，自嘲一笑，：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
“君夜就是那德行，殿下不必在意。”纵然面对皇子，吴沉依然平静，不卑不亢。
“殿下此行，可是来处理怪物祸乱的事？”
“你觉得呢？”楚无为反问。
吴沉一边烹茶，一边沉思。
半晌，幽幽道，：“表面上看来，应该是。”
楚无为饶有兴致的问道：“听你的意思，还有别的看法？”
“大概是有人想要让殿下永远留在这冰原郡吧。”吴沉想了想，：“就算是殿下不争不抢，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在旁人看来，也许是韬光养晦，反而更让人忌惮。”
有时候，把在明面上的东西并不可怕。
隐藏在暗中的，才是最可怕的。
就想黑暗中的毒蛇，总是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咬你一口。
一口，其毒无比，致命。
“照你这么说，我反而应该表现出强烈的欲望，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争抢？”楚无为问道：“如此一来，恐怕局面比现在更糟糕。”
“殿下请用茶。”吴沉为楚无为奉上一杯茶，两人一点也不像初相识的陌生，反倒像是多年老友，喝茶谈心。
“好茶。”楚无为赞了一声，放下茶杯，看向吴沉，等他回答。
吴沉慢条斯理的道：“无论怎么做，都会为人所忌惮，除非，殿下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看着楚无为，：“可你不是。”
“异位处之，你会怎么做？”
“我？”
吴沉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茶水，目光变得深邃许多，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面上带着一抹回忆之色，又仿佛夹杂丝丝不堪回首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楚无为颔首。
他知道，可能是吴沉的亲身经历。
“这个故事，埋藏在心里，一直无人诉说，倒是与殿下一见如故，不禁想要发泄出来。”
吴沉转动轮椅，背对楚无为，推开窗，看向窗外的夜空。
“多年前，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没有月光星辰，只有乌云盖顶，一位五六岁的孩童，父母双双去世……”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是被人刺杀的。”
“而他，也在那一夜成为一个废人。”
“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过的甚至不如路边的一条有野狗。”
“至少，野狗没有同类整天欺负他。”
“而他，却被那些曾经只能仰望他的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羞辱，他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甚至为了活着，他不得不丢弃那可怜的自尊心，为那些欺负他的人，做牛做马，哪怕成为他们消遣取乐的玩物，他依然咬牙坚持。”
“因为他很清楚，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未来，只有活着，才能为父母报仇，为自己讨回公道。”
“无论别人怎么打他、骂他，羞辱他，他都不在乎，不，他很在乎，他会一个人躲在角落了哭泣，哭完之后，擦干眼泪，继续承受一切羞辱。”
“残废的身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如履薄冰，他谨小慎微，不敢出丝毫差错，稍有差池，就是灭顶之灾。”
“他就这样在他人不断的羞辱，打骂中一点点长大，他偷偷学习各种知识，变得更加懂隐忍，当所有人都对他放松警惕时，他暗中积蓄力量，一朝爆发，将曾经那些打他，骂他，羞辱过他的人，统统斩杀。”
他嗤笑一声，不屑一顾的道：“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以德报怨”简直一派胡言，如此，德该如何报？”
楚无为无言以对。
“也许因为自身的遭遇，他打从心眼里厌恶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他以铁血手段，抹杀许多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人，他以孱弱的身躯，执掌偌大家族。”
“族人对他又惊又怕，因为心狠手辣的令人发指，他却又带领家族快速崛起，在这过程中，他家族执掌的地界，族人与那些平民百姓相处融洽，如同一家。”
“这一点，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也是最自豪的。”
吴沉回头，神色依然平静，仿佛真的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殿下觉得，故事里的他，做的如何？”
楚无为皱眉沉吟，：“凭心而论，异位处之，我恐怕做不到。”
虽然都知道故事里的人就是吴沉，谁都没有故意去挑明，就当他只是一个故事吧。
“那么，殿下觉得，一家比之一国？”
“大同小异。”楚无为道：“就好像这楚国，有太多可杀当杀的人了，可是，有心却无力。”
“殿下认为，这世俗的一国之君，应该怎么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殿下就没想过亲自去完成这些？”
“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何其艰难？”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此话一出，楚无为怔住了，看向吴沉，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那同时浮现笑容，逐渐扩大。
“哈哈哈……”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从这一天开始，楚无为就住在了闲云楼，时常与吴沉下棋、喝茶、聊天。
这让那位大监头疼的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那家伙伤势严重，一直没出现。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君夜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位实力恐怖随手可以捏死他的强者，竟会对他如此忌惮。
如果知晓，他一定极其不忿，何至于此？
我是洪水猛兽吗？
却不知，有些时候，洪水猛兽并不是最可怕的。
人言可畏。
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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